几天后,他做了一件罕见的事——脱下军装,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旧夹克,只带了两个同样便装的警卫,悄然离开了总督府,融入了50號殖民星中央城的街道。他想亲耳听听,亲眼看看,这困局到底根源何在。

中央城依旧喧囂,但空气中瀰漫著一种焦虑。物价飞涨的告示隨处可见,人们排著长队购买限量配给品,脸上写满了愁苦和对未来的茫然。

就在他经过一栋装饰奢华、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豪华写字楼时(那是王老板旗下產业的总部),一阵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面容清癯、穿著洗得发白的旧式学者长袍的年轻人,被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粗暴地推搡了出来,踉蹌著差点摔倒。他怀里抱著的纸质文件散落一地。

“滚远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穷酸能来的吗?”一个保安恶声恶气地骂道。

那年轻人站稳身形,脸上没有太多被羞辱的愤怒,反而是一种深沉的失望和一种奇异的、带著学者般冷静的讥誚。他没有去捡那些文件,而是扶了扶眼镜,指著那栋大楼,声音清晰而有力,不像咆哮,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公开的批判:

“好一个光鲜亮丽之地!不过是吸附在殖民星血脉上的蚂蟥!你们操控市场,囤积居奇,將民生必需变为牟取暴利的工具!你们排挤贤能,只认金银不识才,这大楼的每一块砖瓦,都透著令人作呕的铜臭和短视!你们吸乾了这里的血,还能高高在上多久?!”

他的骂声引来了路人的围观,人们窃窃私语,似乎颇以为然,却无人敢上前。

重灭停下了脚步。他见过愤怒的咆哮,见过绝望的哭喊,但很少见到有人能用如此冷静而精准的语言,將矛头直指问题的核心,而且骂得……很有水平。这不像是一个单纯泄愤的落魄之人。

他示意警卫稍等,自己走上前去,帮那个年轻人捡起散落的文件。纸张上是密密麻麻的经济数据分析和结构图,虽然看不太懂,但能感觉到其中的严谨。

年轻人愣了一下,看到重灭帮他捡东西,脸上的激愤稍敛,低声道:“……谢谢。”

“骂得很痛快。”重灭將文件递给他,语气平淡,“还没吃饭吧?前面有家麵馆,味道不错,我请你。边吃边骂,更解气。”

年轻人看著重灭,对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沉稳和气场,不像普通人。他此刻也正有一肚子话无处可说,便点了点头:“……好。”

路边摊旁,两碗热气腾腾的合成麵条面前,年轻人的话匣子打开了。他自称墨衡,刚从著名的木星军事学院经济战略系毕业不久,师从传奇军事理论家古熠(他提到这个名字时,眼中充满敬仰)。他满怀抱负回到家乡50號殖民星,想用所学帮助这里发展,却因为不愿贿赂面试官加之平民出身,在刚才那家財阀控制的公司遭到了赤裸裸的羞辱和拒绝。

“他们只关心如何更快地榨乾最后一枚硬幣,根本不在乎什么长远发展、民眾死活!古熠老师说的『国之大者,富民强兵』,在这里简直是对牛弹琴!”墨衡越说越激动,但即便是激动,他的论述也极有条理,对財阀操控经济的手法、殖民星资源分配的弊端分析得透彻无比。

重灭默默地听著,偶尔问一两个问题,都切中要害。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仅有一腔热血,更有扎实的学识和敏锐的洞察力,他对当前困境的分析,竟与自己最近的挫败感无比契合,而且提供了清晰的解释和脉络。

两人从路边摊聊到日落西山,意犹未尽。

“你的见解很独到。”重灭看著墨衡,对方言谈间偶尔蹦出的“固所愿也”、“然也”、“岂不闻”等略显古旧的词汇,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莫名觉得有一种沉静的文化气息,“这里太吵。我的住处还有些好茶,有没有兴趣继续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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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衡微微一笑,同样用了一种文縐縐的方式回应:“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这正是他心中所愿,只是不敢主动请求罢了。)

回到重灭简朴的临时住处(他並未暴露总督身份),一盏清茶,两人竟彻夜长谈。从经济到军事,从后勤到民心,从古熠的兵法谋略谈到当前殖民星的死结。重灭讲述著pra面临的隱形战爭带来的无力感,墨衡则抽丝剥茧,指出单纯依靠武力无法应对经济绞杀,必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並提出了数条看似大胆却极具操作性的反击策略。

谈话间隙,重灭终於忍不住好奇,问道:“墨先生,恕我直言,你的谈吐用词……颇为特別,与我平日所闻不同。似乎总带著古韵,不知先生是哪里人?”

墨衡闻言,放下茶杯,神色间露出

一丝追忆和淡淡的骄傲:“重兄见微知著。在下祖上乃是古地球时期

一个名为『汉』的遥远民族后裔,虽歷经星际迁徙,血脉早已混杂,但家中长辈仍坚持教导一些故土的语言习俗,算是留下一点念想。我的老师古熠先生,亦是我族先贤,其著述谋略,皆带有我族古风。”

“汉?”重灭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星际时代种族融合已久,这种古老的溯源已不多见,“古熠大师也是?”

“正是。”墨衡点头,“古熠先生之学,博大精深,其兵法战略中蕴含的智慧,远不止於战场爭雄,更在於治国安邦、经济谋划。可惜,世人多只知其『战』,不知其『治』。”

这番解释让重灭对墨衡,乃至对那位久闻大名的古熠,都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原来那非凡的智慧,竟传承自如此古老的源流。

三天三夜。除了必要的休息,两人几乎一直在交谈、爭论、推演。贝亚特来找过重灭,看到他和一个陌生年轻人沉浸在激烈的討论中,桌上铺满了写满演算和策略的纸张,她没有打扰,只是默默送来了食物。

第三天黎明,晨光微熹。

重灭看著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精神亢奋的墨衡,终於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重灭。”

墨衡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苦笑道:“我早该想到的。能有如此格局和见识,並对当前困局感同身受的,除了总督阁下,还能有谁。看来在下这番『毛遂自荐』,虽是偶然,亦是天意。”

“墨衡先生,”重灭的神情异常严肃,“你愿不愿意,帮我一起对付这些『看不见的敌人』?用你的方式。”

墨衡站起身,整理了

一下旧长袍,郑重地向重灭行了一个古老的、带有明显古地球东方色彩的拱手礼:“衡,才疏学浅,然蒙总督不弃,愿效犬马之劳。不为高官厚禄,只为证明所学有用,能为这乱世,开闢

一条或许能通往『富民强兵』的新路,亦不负古熠先生之教诲。”

“好!”重灭眼中终於燃起了许久未见的、充满斗志的火焰,“那就让我们,先从给那些蚂蟥放放血开始!”

“阁下以雷霆之力,破了外部的『硬壳』,却困於內部的『软网』。”墨衡不疾不徐地说,“財阀依仗的,非刀枪,乃是钱流、物流、信息流。您欲以军令强行扭转,如同以拳击水,徒劳无功,反伤自身。”

这些话,精准地戳中了重灭最近的挫败感。他沉默了片刻,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墨衡的头脑,看看里面到底藏著什么。“你有办法?”

“非有奇谋妙计,唯『知彼』与『借力』耳。”墨衡迎著他的目光,“知彼之运作,知其弱点与矛盾。借您已有之力——武力、政权、以及……您『借』来的那笔启动资金,以经济之道,还击经济之困。”

接下来的三天,总督府核心会议室的门几乎从未完全打开过。重灭、贝亚特、泰雷斯与墨衡进行了无数次彻夜长谈。墨衡对財阀网络的剖析细致入微,仿佛一张清晰的地图展现在重灭面前。重灭则提供了决断力和强大的执行力。一个精於谋划,一个敢於动手。

新的反击策略悄然展开。

首先,墨衡提议成立“战时经济统制委员会”,由他暂代主管。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绕过被財阀渗透的原有银行体系,以pra的信用和下一批即將开採出的矿石、粮食作为抵押,发行了一种新的“战时物资券”,优先用於发放军餉和向那些愿意与pra合作的小型农场、工坊採购物资。

“这东西能当钱用?”一个老兵拿著刚发到手的物资券,狐疑地问军需官。

“去三號仓库那边的直营点,能换到平价粮食和燃料,比去黑市便宜一半!”军需官解释道。

很快,士兵和部分市民发现,这种券虽然简陋,但真的能换来实实在在的东西,信任开始慢慢建立。

同时,泰雷斯负责的审计小组,在墨衡的精准指导下,不再漫无目的,而是直扑王、李等巨头核心產业的帐目。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专业税务稽查展开,很快就揪出了巨额的確凿的偷漏税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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