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天津卫。

丁未年,逢乱世,阴阳顛倒,神州陆沉,苍生离乱,人鬼难分。

正午。

日已高悬。

老城西门外,贞洁烈女坟前的刑场上。

只见那斑驳褪色的牌楼下,跪著数排披枷戴锁,背插亡命牌的死囚。边上还坐著个头戴顶戴翎,身穿补服的官员。

而在一眾死囚面前则是直挺挺站著一位身著赤衣,怀抱鬼头刀的冷麵大汉。

这大汉有名有姓,正是天津城刑门里的头一把金刀,名叫“苏太平”,因在家中排行老八,又被城中百姓唤作“苏八爷”。

都说午时三刻斩人头,防的就是怪事儿,只因挑的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但赶上这年头,世道乱,怪事儿也就层出不穷。

好在这苏八爷有一口神鬼辟易的“鬼头刀”。这口刀歷经明、清两朝,乃是一位老刽子手的家传之物,刀下杀人无数,煞气极重,只因苏八爷机缘巧合救了老刽子手一命,便得其传下了一身技艺以及这口金刀。

然而,眾所周知苏八爷早在一年前就已封刀退隱。他那一身刑门的技艺虽出神入了化,奈何刀下杀孽太多,娶妻多年,始终未见有子嗣诞下,因此便打算封了金刀,换个积德的行当。

可今日刑场之上为何金刀再现?

只因场上待决之人不同寻常。

合共七十八人,其中却有七十五人是一名为“百目教”的xie教妖人。

这些人,为修邪法,残害无辜,蛊惑百姓,手上沾染无数罪孽,一刀砍杀著实太便宜他们了。

苏八爷一生嫉恶如仇,岂会轻饶。加之这些人修有邪法,唯恐有变,故而不惜再亮金刀,打定主意要將一眾妖人明正典刑。

而剩下的三名死囚分別是一个杀夫的妇人,一名通缉的大盗,以及一位披头散髮的青年。

前二者皆乃死有余辜之辈,一个为財杀夫,一个图財又害命,苏八爷自是不会多看一眼。唯有那名青年,苏太平瞧的是连连暗嘆,心中多有惋惜。

青年来歷不明,三个月前流落至津门,后被那打更的韩老九好心搭救,二人便搭伙儿干著打更的营生,一个前半夜,一个后半夜。加上此人身子壮实,白天时常会去码头找点帮工的活计做,晚上便拿钱给韩老九换点酒肉,日子虽说谈不上富足,但也勉强够得上温饱。

再说这韩老九,別看长得磕磣,歪嘴斜眼,还是个禿子,却生了个模样俊俏的闺女。

只可惜这年头,无权无势不是错,可无权无势还长得漂亮那便有错。

五天前的夜里,城西大户肖家的少爷喝醉酒路过韩家小院时,偏偏瞧上了韩老九的闺女韩小婷。见院里没个男人,便让府中下人守好了门,自己偷摸爬墙翻了进去。

只是肖家少爷刚一进去,便给人发现了。眼见行跡暴露,这人乾脆就想强占了韩小婷的身子。韩小婷誓死不从,结果两人廝打间,竟被肖家少爷生生给掐死。

好巧不巧,韩老九此时正好回家,目睹这一幕,红著眼就要同肖家少爷拼命,奈何没等动手,就被下人给按在当场。

肖家少爷本就心慌自己杀了人,此刻乾脆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转身又让人勒死了韩老九。

只是到这儿,事情还不算完。

这肖家家大势大,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不但提前买通了衙门里的官老爷,还在韩家小院外设好埋伏,趁著青年后半夜打更回去,將其擒住,诬陷成了杀人凶犯。

而眼下,便是要问斩了。

此事肖家虽说做得隱秘,但苏八爷名声在外,交友广阔,又岂会不知。

奈何形势逼人,他虽嫉恶如仇,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刽子手,何况尚有家小。如今金刀再现,说到底也是为了让这人走的痛快些,不然死前说不得又是一顿折腾。

青年低眉垂眼的跪坐著,身著一件灰色短褂,披著一头乱髮,虽说身形魁伟,但骨相绝不臃肿,反倒给人一种精悍利落的压迫感。

像是察觉到了苏八爷的目光,青年低下的眉眼豁然抬起。

说来也怪,恰在此时,午时三刻眼看將至,可原本高悬中天的日头忽然被一顶乌云罩住,且刮来一阵腥臭恶风。

霎时天昏地暗,平地起风尘。

原本围观的百姓一个个登时被迷了双眼,东倒西歪,连滚带爬,惊呼著作鸟兽散。

苏太平怀抱鬼头刀,亦是连连闭眼侧头,避著迎面而来的风尘。

只是就在眼皮开闔间,透过扬起的阵阵尘烟,苏太平猝然双肩一震,恍惚间他竟看见两抹摄人夺魄的异色精光自青年额前的乱发下亮起。

这双眼瞳,竟生有两种顏色。左眼碧青如翡,右眼玄黑似墨,赫然是一对鸳鸯眼。

可等苏太平凝神再看,青年又重新垂下了眼皮。

“唉。”

苏太平心中暗嘆,隨后脸色一冷,眯眼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同时飞快解下裹在“鬼头刀”上的红布。却是瞧出这阵恶风来的古怪,想来定与那“百目教”的妖人有关。

“找死!”

只待黑漆漆的刀身显露,一抹森寒刀光悄然乍现,苏太平眼中煞气勃发,厉声道:“何方妖孽在此放肆?”

这一声厉喝委实不同寻常。苏八爷自打十六岁入行到如今少说已有二十个年头,刀下亡魂早就过百,身上积攒的煞气更是足以惊神骇鬼,再加上一口百无禁忌的金刀,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无不是闻声而惊,见刀而惧,毛骨悚然。

只说苏八爷话音方落,那呼啸卷盪的风尘中陡听惊起一声悽厉怪叫,旋即就见一道黄烟远遁而走,在地上留下一串殷红血跡。

竟果真是有妖孽作祟。

原本昏暗无光的天空剎那阴霾尽去,风消云散,天光再现。

观刑百姓见此一幕,无不是目瞪口呆,而后齐齐喝彩叫好。

“八爷果真能耐!!!”

这时,就见那监斩的官员狼狈走出,一面扶著顶戴,一面理著衣服,直至走到场中,方才清了清嗓子提声道:“午时三刻已到,今有『百目教』妖人,为练邪法,先后残害一百二十七条性命,其罪难恕,天理难容,依大清律令,现判尔等斩首之刑,五名罪首处以凌迟……另有犯妇谢月梅,巨盗吴大海,贼寇李幽明判处斩首弃市……”

原来,青年叫李幽明。

那官员先將刑场上的死囚一一验明正身,隨后硃笔勾画,下令行刑。

“我不是吴大海啊,我就是一个路过的行脚商人,你们不能冤枉我啊,我老婆孩子还等我回家呢。”

不远处,一名囚犯已被嚇得屎尿齐流,哭嚎著开口。

不想话未说完,忽见近处一名差役提起手里的短棒衝著那名囚犯的嘴狠狠捣了过去。那人闷哼一声,一口碎牙合著热血这便吐了出来,跟著翻倒在地,不省人事。

苏太平见此情形,心中长嘆了一口气,“这世道,没救了。”

“不好了,稟大人,囚犯少了一个。”

可就在行刑前,一名差役忽然脸色大变。

眾人闻言连忙看向那些死囚,才见原本七十五名“百目教”妖人现在只剩下七十四个了。

监斩官脸色难看至极,“定是刚才的那阵妖风救走了犯人。不管了,先行刑吧。”

苏太平闻言行了一礼,转身便让几个徒弟將一眾死囚的辫子牵到一旁,又取了亡命牌,逐个排开。

阳光照下,但见苏太平先饮了一口烈酒,两腮隨即一鼓,“噗”的一蓬酒雾便喷到了黑漆漆的刀身上。

刀上寒芒乍现,令人胆寒。

那些死囚一个个早就煎熬异常,此刻再见刀光,立时心神跌宕,软倒的软倒,昏迷的昏迷,还有流屎流尿被当场嚇死的。

场外原本退散的百姓此时又都围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望著场中的死囚,满眼都是期待和兴奋。

没有多说什么,苏太平提刀走到一名死囚面前,手中刀光只是一闪,一颗大好头颅这便当空翻起,而后骨碌碌滚落,断颈血溅如吼。

一刀落下,一刀再起。

但见这人一路走过,手起刀落,前一颗头颅还未坠地,下一刻头颅已腾空而起,刀光过处,儘是人头滚动,血雾冲天,杀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想是下刀太快,一些死囚的脸上还带著临死前的惊恐错愕。

直至走到李幽明身后,苏太平步伐一住,下刀的动作也隨之一顿。

“李小子,闭上眼。”

李幽明並未照做,他都要被砍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稀里糊涂的穿越过来,眼下又得稀里糊涂的去死。

“韩大叔,韩家妹子,我不能替你们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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