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繁华。

金明池畔的垂柳轻拂著雕窗欞,醉仙楼里的茶香混著酒气在暖风中飘荡。

二楼雅座挤满了綾罗绸缎的食客,跑堂的伙计端著鎏金托盘在人群中穿梭,青瓷碗盏的碰撞声与说书人的醒木声此起彼伏。

临窗的紫檀方桌突然爆出“砰“的巨响,半盏酒光溅在织锦桌围上。

只见一身著湖蓝襴衫的瘦高男子手持青铜酒杯,用力砸在桌子上,厉声喝道:

“这天下的豪商,哪个不是敲骨吸髓的豺狼?合该剖开肚肠餵狗!陈公子除外。”

“可不是!“邻座圆脸书生拍案震得蜜饯盘子一跳,“那些黑心肝泡在砒霜里醃了三年,连野狗都要嫌臭。当然,陈公子除外。”

第三个男子说道:“自从圣上放开商禁,那些奸商一个个钻营市侩,投机倒把,狗眼看人低,都该吊房樑上。自然,陈公子除外。”

最后一个男子总结极为精闢:“俺也这么觉得。”

邻桌的一位路人听了半天,属实好奇。

他站起身拱手问道:“诸位,敢问陈公子是何人,和天下商贾又有何不同?”

“哈哈哈,外地来的吧,连陈公子都不知道。”四人笑道:“陈公子啊,是咱们汴京城的首富!

从你们进北城门开始,到你们从南城门出去,整整一条街,全是陈公子的店铺。

若是把陈公子的所有產业都清点起来,足足半座城池都是他的。因此陈公子还有一个响噹噹的外號,陈半城!”

路人微微色变:“啊?汴京紧邻天都,寸土寸金,陈公子一人竟然占了半城!天下竟有如此富商?难道说,这座醉仙楼,也是陈公子的產业?”

“那是自然。”明明是在议论陈公子的事情,瘦高男子脸上却全是得意,仿佛他也沾上了荣光,他对著路人问道:

“我问你,醉仙楼的菜好不好吃?”

“甚是美味,这道桂鱼比北海的鱼还要鲜甜!”

“有品味,我再问你,醉仙楼的酒好不好喝。”

“人间绝品!似由水果酿成,入口甘甜,润人心脾。”

“哈哈哈!”瘦高男子大笑起来:“这些,可都是由陈公子所创!他最早啊,就是靠这醉仙楼起家的。

连天都的王爷吃了都说好!这醉仙楼的牌匾便是由王爷亲手所提!

我告诉你,醉仙楼的菜能这么好吃,其秘诀便是陈公子发明的调味料!

那是一种加进菜里,就能让菜变得美味的东西,用陈公子的调味料煮石头,石头都能好吃!

若是换了別人,如此宝贝一定严防死守,可陈公子却不。

他在汴京城开了好几家调味料店,谁来都能买,价格低廉公道。

用陈公子的话说,独乐乐不如眾乐乐。比起赚钱,他更愿意让汴京家家户户都能吃到好吃的菜。”

路人震惊感嘆:“陈公子胸襟竟如此开阔?!”

“不光如此,陈公子还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万家生佛。”

与瘦高男子同桌的书生补充道:

“五年前旱灾,粮价疯涨。那些奸商各个奇货可居,把粮食囤得死死的。

便是拿出百两雪银,都买不到半袋米。

唯独陈公子大开粮库,以工代賑,凡是为陈家做工,皆管一日三餐。”

书生接著说道:“那时,汴京城九成的百姓都在陈公子手下做工,靠著陈公子活命。我们四个也是如此。

之后,陈公子两日遭到四次刺杀,都是那些奸商下的手。幸好陈公子吉人天相,並未丧命,不然汴京城必然饿殍遍地。”

“两年前汴河泛滥,城外灾民流离失所,陈公子二话不说,开仓放粮,还亲自在城门口施粥三日,分文不取。”

“何止如此?去年寒冬,陈公子见街边乞丐冻得发抖,当即命人购置衣百件,又包下城南一十六座客栈,让无家可归者暂避风雪。”

“那些富户平日里装模作样,施捨几文钱便恨不得全城皆知。可陈公子呢?他修桥铺路、资助寒门学子,从不张扬,若非受惠之人感念,旁人哪能知晓?”

“俺家隔壁的刘秀才,就是得了陈公子的资助才考中举人。如今在县衙当差,逢人便说『若无陈公子,哪有今日』。”

眾人沉默片刻,瘦高男子忽而嘆道:“若天下富人都如陈公子这般,何至於百姓对圣上取消商禁怨声载道。”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只是举起酒杯,低声道:“敬陈公子。”

其余几人纷纷举杯,齐声道:“敬陈公子!”

“世上竟有如此宅心仁厚的富人。”路人举杯感嘆:“同敬陈公子!”

就在这时,另一桌的一名老者摸了摸鬍鬚,嘆了口气,说道:“只是可惜了。”

路人转过头,好奇询问:“可惜什么?”

“如此完美的陈公子,竟然染上修仙!这辈子毁了。”

“染上了……修仙?”路人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哭笑不得。“此话怎讲?”

“嗨呀。”瘦高男子大为气愤:“坏就坏在陈老爷。他给陈公子取名富贵,这名挺好。

可取字的时候,他取什么不好,偏偏给陈公子起了个缘字。

半个月前,这酒楼来了一个又聋又瞎的说书人,陈公子看他可怜,便令人给了他三十两白银和一套乾净的衣物。

那说书人摸了摸陈公子的手掌,说他有仙缘,名字中带缘字,註定成仙。

从那之后,陈公子就把陈家商会的事情都撂给了他弟弟,一心求仙。

什么乞丐、和尚、道士、说书人,只要能拿出点带仙字的玩意出来,陈公子都好生款待,临走的时候还会塞上厚厚的盘缠。

搞得十里八乡的骗子都把陈公子当银號了,一没钱就去找陈公子取点。”

“嗨。”那老人家痛心疾首:“陈公子染上什么不好,偏偏染上了修仙!

染上修仙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他难道不知道吗?

远的不说,就说五十年前,先帝染上了修仙,早朝不上,国事不问,整天召集方士炼丹。

结果呢,先帝年仅三十便英年早逝,留下年幼的当今圣上。咱们朝堂动乱十五载,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哎。”酒馆中的客人齐齐嘆气:“陈公子的求仙之心太过坚定,恐怕很难迴转了。”

那路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桌子,与自己的三名同伴对视,齐齐笑了起来。

其中一名容貌普通的白须老者笑著摇头说道:“陈缘,陈缘,一语成缘。只可惜,有缘无根,仙缘难求啊。”

“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瘦高男子听得奇怪,他刚要向老者询问,便愣在了原地。

他定睛一看,眼前的桌子分明是一张空桌,哪有什么老者路人。又一眨眼,他连老者路人的存在都忘记了。

“哎,奇怪,我刚刚要干什么来著。”

“要喝酒,骂那些占河收费的奸商!”

“对!”瘦高男子拍腿大骂:“这天下的豪商,哪个不是敲骨吸髓的豺狼?合该剖开肚肠餵狗!陈公子除外。”

……

昏黄的烛光在鎏金烛台上摇曳,將陈缘的身影投映在雕屏风上。

他独坐於紫檀八仙桌前,指尖轻抚过一面铜镜,动作极缓,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旧梦。

镜面映出他温润的眉宇,而他的目光却始终未从那些细碎的纹路上移开。

窗外,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发出细碎的清响,却未能分散他半分心神。

他取过一方素白绸缎,沿著镜缘徐徐擦拭,铜锈簌簌而落,露出底下暗藏的鎏金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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