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维斯特博士的归途
海面被厚重的阴云压得发暗。
浪不高,却一层层贴上来,像用冰冷的指尖在摸索船体的边界。
阿尔弗雷德把手掌按在仪表台上,掌心的表皮轻微起伏,细小的灰白丝束顺著掌纹探出又退回,像在呼吸。
银色头髮被他向后梳成利落的油头,白色西装平整无褶,仿佛这片咸湿的海风从没碰到过他。
“莉亚最喜欢我穿西装,她说我很英俊……”他盯著航向,低声自语,“现在这一身,会不会迷死她?”
船在灰海上孤零零地走,螺旋桨把水劈开,又被身后的浪匆匆缝合。
船尾阴影紧贴在水线下,不紧不慢,像沉默的护卫。
几天前他醒来时,研究所已空无一人,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他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公司”把人带走了。
深海研究所断联后,他们一定会派人来。
幸运的是,公司行动成功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小部分在极远的地方被保存著,似乎是被带回去研究了。
也正因为那一部分,他更有把握回到美洲大陆。
顺著感知的方向过去就好了。
他想回去看看妻女的墓碑,想试试……能不能让她们活过来。
或许这就是上帝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意义。
天空不时掠过形態怪异的飞鸟,翼展很大,飞行轨跡乱七八糟的,像被风拧歪了似的。
水下的鱼更像是印斯茅斯小镇的產物,骨刺顶穿鳞片,肿胀的眼球在灰光里反光,满口细密锯齿,身上掛著不正常的赘生物。
若往日的观赏鱼也是这个样子,怕是没人会在客厅里摆鱼缸。
他摇头失笑。
一路意外地安全,没有生物对这层钢铁外壳感兴趣。
船上只有一团真菌聚合成的人形,那是他的“身体”。
没有血肉,不会招来追逐,却在表面散发著掠食者的气息。
那是一种古老、危险的气息,让別的生物本能绕开。
唯一不长眼的,是一只大白鯊,如今却成了这条船的护卫。
它一直跟在船后,硕大的眼睛在水中泛著冷光。
乍一看像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大白鯊,没有骨刺,没有赘生,没有畸形,细看时,乳白色菌丝会在它皮下微微伸缩,像极浅的潮汐。
第一夜,薄雾贴海,声吶回波轻得像絮。
他关小油门,让螺旋桨的嗡声退到背景里,只剩船壳与水面的轻轻互敲。
短短几分钟,浪头上爬起淡蓝的磷光,像有人在黑板上写字又擦掉。
远处一只报废的信標浮標隨波转圈,上面的灯早熄了,壳体被什么从內侧鼓起,拍在船侧发出空洞的一声。
他弯腰把浮標推开时,掌心的灰白丝束顺手贴上一块氧化的金属,悄悄把开裂的边沿“抹平”,像把一条皱褶抚顺——这只是因为一点点强迫症。
食物仍是问题。
鱼很难吃,不是单纯的腥,是味道被“改过”的奇怪。
没有调味料,他把那些怪鱼切成粗糙的生片送入口中。
他当然可以更省事,伸手,或让表面的白色菌丝一触,那条鱼就会瞬间化成可直接吸收的养分。
但他仍然一片片地嚼,像一个人那样咀嚼、吞咽。
——他想活得像个人。
至少,等再见到挚爱时,別把她嚇坏了。
夜深后风向突然调头,带来一股淡淡的金属甜味,像远处有巨大的电路短路。
他抬眼看云,云底低得能把人的心压住。
第二天中午,海面竖起一道细长的雨幕。
风斜著扫来,雨脚把水面打出密密麻麻的亮点。
雷声不响,却近,像闷在舱底。
船舷的扶手上短暂窜起细小的电辉,泛一层不真实的浅蓝。
他本能收回手掌,灰白丝束也像被烫了一下,迅速缩回皮下。
雨过得快,走得也快,只在甲板上留下一层薄薄的水痕,很快又与盐霜混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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