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金穗城雪月迴廊分店，顶层套房。

入夜的海风带著凉意，拂过垂落的丝绒窗帘。喧囂的港口终於沉寂下来，只余海浪拍打堤岸的单调迴响。一个月的海上顛簸，早已榨乾了所有人的精力。

卡洛斯少爷勾著齐贝伦元帅的肩膀，一路骂骂咧咧地穿过铺著厚绒地毯的走廊，金毛脑袋晃动著，唾沫星子横飞：“…瓦苏克那个老阴比！敢动小爷的人！齐贝伦！你点子多！给小爷想个狠的！必须安排！必须让他知道儿为什么这样红！断他財路！还是阉了他？你说！你说啊！”

齐贝伦元帅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摇晃，单片眼镜后的目光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又来了”的无奈。他轻轻掰开卡洛斯箍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声音沉稳：“少爷，夜深了。明日再议。瓦苏克…跑不了。”他推开自己房门的动作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

马尔克斯巨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朴素的牛脸上洋溢著纯粹的满足。他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个崭新的、散发著松木清香的橡木酒桶——那是罗文“赏赐”给他的。另一只手里，则抓著一根烤得焦香四溢、油光发亮、足有半人高的巨大羊腿！他瓮声瓮气地哼著荒腔走板的调子，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房间，仿佛抱著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萨兰贝尔圣女独自站在自己套房的窗边。冰蓝的眼眸穿透薄纱窗帘，望向窗外墨蓝的海面，以及更远处，那片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象徵著故土方向的连绵雪山黑影。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素白的面纱和银色的髮丝上，却驱不散她眉宇间凝结的沉重忧虑。

回去的路…该怎么走？

是直接返回高庭，直面那冰冷的王座和女王的杀意？还是…先回霜痕氏族，寻求父亲雅兰提尔的庇护与指引？

全大陆都在团结一心…精灵与人类合作，牛头人建设港口，暗精灵设计船舶…不同种族在贸易与生存的压力下，放下成见，寻求互利共生。

唯独她的雪精灵…如同被遗忘在时光之外的孤岛，固守著那片苦寒之地，用千年不变的傲慢与冰冷，隔绝著世界的暖流。

她参与了那么多…见证了尼贡的解放，促成了雪月迴廊的繁荣，甚至亲身经歷了对抗利维坦的生死之战…她试图用行动证明，合作与开放才是出路。

可如今…医者…竟不能自医。

女王…心胸如此狭隘，目光如此短浅…仅仅因为“撞了款式”，仅仅因为害怕失去“最美”的虚名，仅仅因为恐惧改变带来的权力鬆动…就对她这圣女起了杀心。

还有瓦苏克…那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鬣狗…为了大祭司之位，甘当女王的爪牙，將屠刀挥向同族。

更让她心绪难平的是…

这趟归途…或许…真的…是与卡洛斯…与齐贝伦…与马尔克斯…与这段充满荒诞、热血、市井烟火气的旅程…告別的最后一段路了。

百感交集。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汹涌，酸涩、迷茫、不甘、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还有…对未知前路的沉重负担感。冰蓝的眼眸深处，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细微的缝隙，流露出罕见的脆弱。

“篤…篤…篤…”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房间內凝重的寂静。

萨兰贝尔冰蓝的眼眸微微一凝，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她无声地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向房门。素白纤细的手指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轻轻转动。

“吱呀——”

厚重的橡木门无声地向內开启。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壁灯昏黄的光晕，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扇形。

萨兰贝尔冰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她微微侧身，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后和走廊两侧的阴影。

“是我。”

一个清脆、带著点孩童般稚气、却又透著不容置疑存在感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萨兰贝尔微微一怔，隨即低头。

只见穿著精致公主裙、小皮鞋的罗文，正抱著双臂，小巧的身体斜倚在门框上。她银色的长髮在壁灯光下流淌著水银般的光泽，紫罗兰色的皮肤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神秘，那双水银般的瞳孔，如同两颗冰冷的液態金属球，正毫无波澜地、直勾勾地仰视著她。

萨兰贝尔冰蓝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恍然，隨即迅速恢復了清冷。她微微頷首，声音如同冰泉流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哦…教母大人…”她冰蓝的眸光扫过空荡荡的视线高度，极其自然地补充道，“…我没看见。”那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