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程序正义

“砰——！”

橡木门被狂暴地推开！卢梭大主教裹挟著滔天怒火闯入，寒气瞬间冻结了温暖的薰香。他脸色扭曲，声音如雷霆：

“汉弗莱——！！！看看你的教区！修士修女当街被殴！尊严扫地！体统何在？！解释——！！！”

汉弗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从容放下银勺，发出清脆的“叮”声，仿佛只是被打扰了下午茶。他从整齐如豆腐块的文件中精准抽出一份羊皮卷，声音温和得能催眠猛兽：

“尊敬的卢梭大人…息怒…关於这『不幸事件』…”他展开捲轴，指尖优雅滑过，“…治安部门已在事发后十三刻钟…送来这份《圣职人员遭受肢体接触事件非正式报告（暂行）1.2a》…”语气平淡得像在处理日常垃圾邮件。

卢梭衝到桌前，双掌“啪”地重击桌面，震得茶杯涟漪：

“报告顶屁用——！！！谁干的？！为什么？！怎么惩戒？！我要结果——立刻——！！！”

汉弗莱微微后仰，笑容弧度完美无瑕。他拿起捲轴，抑扬顿挫地念诵，充满仪式感：

“据报告编號 s7yj-00321-20240812-alpha…涉案当事人…七名…”他目光扫过卷尾，“…哦？『埃米莉修女』…也在其中？真是…太遗憾了…”嘴角一丝微不可察的抽搐快如闪电，瞬间被悲悯面具覆盖。

卢梭被“遗憾”二字彻底点燃：“別遗憾——！！！是恶棍？异端？！治安官干什么吃的——？！”

汉弗莱放下捲轴，双手交叠，身体前倾如外交官：

“您的心情…理解…但请理解行政复杂性…”声音柔和如哄孩子，“…根据《圣城地区治安与宗教事务协调条例（修订版）v8.7》第三章第十五条第四款…修士修女在非指定宗教场所、无明確教籍標识时遭遇『肢体接触』…管辖权…原则上…归城市治安署…”

他看著卢梭因愤怒和术语而混乱的眼睛，慢悠悠补刀：

“…教区职责…按《条例》第五章第二十二条…是收集信息、辅助鑑定…並在治安署正式立案函文递交后…根据『非紧急优先处理列表』…启动內部流程…审查涉事人员『日常行为规范契合度』…”他摊手，露出標准化的无奈微笑，“…目前…治安署的立案函…恰逢今日『档案整理归档日』…流程…稍慢…”

“契合度？！狗屁流程！！！”卢梭血管欲爆，“他们穿著修女袍！走在教区街上——！！！”

“更正一点，尊敬的卢梭大人，”汉弗莱微笑摇指，优雅如纠正学术错误，“…报告写明…部分当事人…正赶往私人住宅履行『私人信仰关怀义务』…这属『非公开延伸活动』…其『教籍標识有效性』界定…存在『行政探討空间』…”他抿了口茶，“…治安署需要时间釐清管辖权…很合乎逻辑，不是吗？”

卢梭被条文绕得头晕目眩，青筋暴跳：“行！名单！给我那七人名单！我自己查——！！！”

汉弗莱笑容更温和包容：

“名单…当然可以…只要…”他轻点捲轴下方，“…这份『非正式报告』的最终审核签章流程…尚未走完…保密级別…需至少三名常驻执事…『非正式』且『非连续工作日』地…分別审阅…才能解锁查阅权限…”他望向窗外，嘆息，“…很不巧…第三位执事…克劳福德兄弟…下午要主持重要家庭洗礼…”

“你——！！！”卢梭一口老血差点喷出！他指著汉弗莱，手指哆嗦，主教袍快被怒气撑破，“…踢皮球！纵容！瀆职——！！！”

汉弗莱终於收敛笑容，换上沉痛面具，起身抚胸如懺悔：

“指控何其沉重！…我汉弗莱夙夜匪懈…一切遵从圣光指引与教廷律法！…”语气转为委屈哽咽，“…流程…是公平与秩序的神圣基石啊！…若您认为基石有瑕…应上报枢机院…乃至教宗…启动『教务流程审视神圣议事会』…召集代表…研习討论至少九个月…並由主教团三轮投票…”

“够了——！！！！”卢梭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这衣冠禽兽吐出的每个字都像裹蜜的毒液！他被这团冰冷、繁复、滑溜的官僚堵得胸口剧痛！最终只能发出一声狂怒又无力的咆哮！他猛甩袖子，跌撞摔门而去！走廊传来他愤怒的咳嗽与喘息…

摔门巨响后，死寂回归。

汉弗莱脸上所有沉痛委屈瞬间消失。他优雅整理袖口，坐回高背椅，端起微凉的红茶抿了一口。那矜持、疏离、掌控一切的完美微笑重新掛起。

他拿起那份羊皮卷报告，目光在“埃米莉修女”及几个名字上缓缓扫过。

汉弗莱主教那始终完美的嘴角，极其细微、极其迅速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快如幻觉！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如蚊吶、带著洞悉一切般玩味的低语：

“嘖嘖…这名单…真是…省了教区年度负面评比报告多少…『工作亮点素材』啊…”

他优雅按铃。沉默助理推门而入。

“这份报告，”汉弗莱指关节轻敲羊皮卷，声音平淡，“按『s7yj-00321』原计划执行…保密级別调为『c级-非接触性尘埃事件歷史参考』…归档地址…『老图书馆乙区地下室』，第四个铁架柜，第三排右起第十三格里那份《圣歷784年圣咏班採购清单》…夹层。”

“另外，”他拿起笔在精美便笺上隨意画了几笔，“以我名义…给『老约翰头铁匠铺』…送一份…匿名…『感谢金』…顺便提一句…他最近的手艺…嗯…很有『力量感』…”

助理面无表情接过，鞠躬退出，如同取下午茶点心。

汉弗莱端著凉茶，走到落地窗前，俯瞰他规则有序的教区。他微微眯眼，嘴角弧度似乎深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