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震耳欲聋的廝杀声、枪械的咆哮、怪兽的濒死哀嚎,如同潮水般汹涌拍打著石柱,震得多利环抱的石雕触手都在微微颤抖。
碎骨屑和硝烟混合的尘埃簌簌落下,呛得他差点打出喷嚏,又死死忍住。
他像只受惊的树蜥,紧贴著冰冷粗糙的岩壁,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向下窥视。
战局瞬息万变。
老烟枪和斯洛率领的两支生力军,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凭藉著禁魔装置的掩护和步枪刺刀的犀利,硬生生从左右两侧將汹涌的劣角兽潮杀穿、剖开!
那些陷入诡异狂热的劣角兽,一旦被纳入那橘黄色力场的范围,周身那点可怜的、或许是被强行赋予的混乱魔力瞬间消散,变回真正意义上的乌合之眾。
它们愚蠢、笨拙,仅凭野蛮的勇气衝击著人类士兵严谨的阵型,然后成片倒在精准的刺刀攒刺和零距离射击下。
血肉横飞,绿色的、黑色的血液浸透了黑曜石地板。
最终,当最后一只劣角兽被三把刺刀同时钉死在地,发出最后一声无意义的嗬嗬气音后,侧厅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喘息般的寂静。
只剩下人类士兵粗重的呼吸声、伤员压抑的呻吟,以及装备碰撞的轻微金属响动。
两支小队倖存的士兵们自然而然地向著多利藏身的这根巨大石柱下方靠拢、匯合。
这並非有意的选择,而是战场清理后最开阔、最便於互相支援的位置。
士兵们脸上混杂著疲惫、胜利的余悸,以及更深沉的警惕。
他们的目光,几乎不约而同地投向远处那个肩抗巨大断剑、一直冷眼旁观的矮壮大角兽头领。
老烟枪和斯洛——一位是脸上带著深刻皱纹、眼神如同老鹰般锐利、指间夹著半截自捲菸卷(虽然並未点燃)的消瘦老士官;另一位则是相对年轻、但神色同样冷峻、动作干练的中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身边,各有一名士兵背负的禁魔装置仍在发出低沉的、令人安心的嗡鸣,橘黄色的微光如同结界般笼罩著聚集起来的人群。
那矮壮大角兽头领,面对两支人类小队匯合后形成的、拥有双重禁魔保障的战力,开始一步步向后退却。
它步伐沉稳,那柄夸张的断剑隨意地搭在肩甲上,仿佛只是饭后散步般悠閒。
然而,高踞石柱之上的多利,凭藉哥布林出色的视力,却清晰地看到——那怪物狰狞的牛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忌惮或紧张,反而……咧开了一个扭曲的、布满细密尖牙的嘴角!那表情绝非恐惧,更像是一种……看到猎物终於聚拢在一起、便於一网打尽的残忍愉悦!
一股寒意顺著多利的脊椎爬升。
就在这时,一个粗糲、沉闷、仿佛两块岗岩摩擦般的声音,毫无徵兆地直接在多利耳边响起:
“谢了,小傢伙……”
多利浑身猛地一激灵,绿色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抽出咬在嘴里的符文削皮刀,一双金色瞳孔惊恐地扫视四周——冰冷的石柱,扭曲的浮雕,空无一物!
他还在原来的位置,周围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谁?!在哪里?!
心臟狂跳了几拍,多利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声音……这声音的来源。他霍然转头,目光投向下方远处那个正在后退的矮壮大角兽头领。
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那头领恰好也微微抬起了那颗硕大的牛头。
猩红的巨眼穿越混乱的战场和遥远的距离,精准地“钉”在了多利身上。
那目光中,確实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或许是称之为“友善”的情绪——源自那句莫名其妙的“谢了”。
但剩下的,那猩红眼底深处翻涌的,是赤裸裸的、近乎玩味的残忍和一种让多利头皮发麻的……食慾?或者说,是对某种有趣玩具的占有欲。
那张融合了牛类和恶魔特徵的脸,粗野、蛮横、布满战斗留下的疤痕和角质凸起,实在远远超出了多利那点可怜的、属於哥布林的审美范畴。
多利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下方,人类士兵並未察觉这短暂的精神交流。
解决完最后零星的抵抗,残余的士兵们迅速以老烟枪和斯洛为核心,重新整队。清脆的拉栓声此起彼伏,子弹再次上膛。
他们默契地散开,寻找就近的石柱凸起或怪物尸体作为掩体,一支支步枪稳稳抬起,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那唯一的目標——矮壮大角兽头领。
气氛紧绷如弦。
“嗬……嗬嗬……桀桀桀!”
那矮壮大角兽头领忽然停下了后退的脚步,发出了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那笑声开始像是从破损的风箱里挤出,隨即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褻瀆和嘲弄的意味,在空旷的侧厅里疯狂迴荡,狠狠刮擦著每个人的耳膜。
几乎就在它笑声拔高的同一瞬间,老烟枪乾瘦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声音嘶哑却穿透力十足:
“开火!”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再次爆响,子弹如同骤雨般倾泻而去!
然而,下一幕让所有士兵,包括石柱上的多利,都感到一阵心悸。
所有子弹,在飞至矮壮大角兽头领身前大约两三米处,仿佛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墙壁。
肉眼可见的涟漪在空中荡漾开来,子弹撞击点爆开一团团细小的火星,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叮叮噹噹”声,如同打铁铺里最繁忙时的交响。
然后,那些变形的弹头便无力地四处弹飞、跳跃,轨跡刁钻而危险。
一枚跳弹带著灼热的气流,嗖地一声从多利脑袋顶上方不足一掌的地方擦过,嚇得他猛地一缩脖子,浑身密集的绿毛倒竖。
这一缩头,动作稍大,他头上那顶本就过於宽大、用来遮掩容貌的人类软帽,一下子被晃得脱离开来,径直向下坠落。
那顶脏兮兮、沾著血污和尘土的软帽,在空中翻滚了几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下方正全神贯注指挥射击的老烟枪头上戴著的软帽帽檐上。
“嗯?!”
老烟枪反应极快,遭遇不明“袭击”,他猛地一个缩颈藏头,身体如同受惊的狸猫般向侧后方敏捷地滑开半步。
动作间,他左手依旧稳稳持握步枪,右手却已闪电般探向腰间武装带,“唰”地一声抽出了那柄寒光闪闪的刺刀,反手握持,护住身前空挡。
他凌厉的目光迅速扫向身后和左右——空无一人。
“副队长?”旁边一名士兵紧张地低声询问。
老烟枪眉头紧锁,这才疑惑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了那顶导致他过度反应的“不速之帽”上。
一顶……从上面掉下来的、同样制式的软帽?
他缓缓弯腰,用刺刀尖小心翼翼地將那顶帽子挑了起来。
帽子很新,几乎没有磨损,但沾满了某种……绿色的、黏糊糊的污渍?还有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地底生物的腥臭味。
“我们要进攻吗?老烟枪副队长?”
另一名靠得近的士兵端著枪,目光不敢离开远处的目標,低声请示,“子弹好像完全打不穿那怪物的护盾!”
老烟枪没有立刻回答,他用刺刀挑著那顶帽子,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缓缓地、一寸寸地向上抬起,扫过高耸的石柱,扫过那些扭曲盘绕的石雕触手和痛苦的面孔……
“不,”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著一种老猎人的警觉,“仔细看,他一直保持在我们的装置范围之外……那护盾是魔法,我们的子弹无效。不要贸然进攻——停止射击!节省弹药!”
“停止射击!”
命令被迅速传递下去。
枪声戛然而止。
侧厅重归寂静,只有跳弹落地的细微滚动声和那矮壮大角兽若有似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在迴荡。
老烟枪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依旧死死锁定在上方的石柱区域。
那顶掉下来的帽子……绝不可能自己飞上去。
上面肯定有东西!是某种能攀爬的地底生物?巨型蝙蝠?或者更糟……是那种喜欢把猎物拖回巢穴慢慢享用的蝎尾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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