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大年三十的傍晚,胡同里飘荡著一年中最浓郁的烟火气。

家家户户的煤炉子都烧得旺旺的,铁锅里燉著的红烧肉『咕嘟咕嘟』冒著泡,油锅里翻腾的丸子金黄酥脆,案板上排著元宝似的饺子。

各种香味在暮色中交织,勾得路过的人直咽口水。

“最后一道菜!红烧鲤鱼来嘍~~~”

李运良繫著围裙,端著热气腾腾的鲤鱼从厨房出来。

鱼身上淋著琥珀色的酱汁,撒著翠绿的葱。

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晶莹剔透的饺子、油亮亮的红烧肉、金黄酥脆的炸藕盒、自家灌的香肠切片...

这是老李家五年来,头一回如此隆重地过年。

苗桂枝从五斗柜最上层取出作为技术骨干的李运良,额外领到的『红星』二锅头。

李春明双手捧著酒瓶,先给父亲斟满面前的二钱酒盅。

正要换北冰洋汽水给母亲倒时,却见苗桂枝摆了摆手。

她转身从搪瓷盆里又取出一个酒盅,轻轻放在面前:“今儿高兴,我也喝点儿。”

李春华默默撤下水杯,把酒盅往弟弟跟前推了推。

待全家落座,苗桂枝轻轻碰了碰丈夫的胳膊:“他爸,你说几句。”

“那我说两句?”

“说嘛,五年了,咱家终於吃上了一顿团圆饭,您说两句。”

如此正式,李运良倒有些不好意思,那张被时光留下了烙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柔情。

清了清嗓子,李运良酝酿了片刻,这才开口道:“56年,在工会沈大姐的介绍下,我和你妈认识並结了婚,转过年来就有了你姐。”

提起往事,老李的耳根子微微发红。

在这个含蓄的年代,夫妻间的感情总是羞於启齿的私密话题。

二十多年来,他头一回在儿女面前说起这些。

李春华突然来了精神,拽著父亲的胳膊直晃悠“您跟妈第一次见面是啥情形啊?谁先看上的谁?”

“就你话多~”

苗桂枝作势要打,突然想起年三十的忌讳,只得转而在老伴胳膊上拧了一把:“大过年的,说这些陈芝麻烂穀子干嘛。”

李春明憋著笑:“爸,您接著说,甭理我妈。”

李运良跳过女儿追问的细节,继续道:“你姐三个月的时候,你妈突然没奶水了,我那个著急啊。鱼汤、猪蹄汤都试遍了,还是没奶。后来去医院一查...”他顿了顿,嘴角不自觉扬起,“原来是有你弟了。”

“好哇!”

李春华突然拍案而起,一把揪住弟弟的胳膊,故作凶狠地晃著他:“我说怎么总觉得小时候挨过饿,根源在这儿呢!你小子以后可得补偿我!”

“补偿,一定补偿!”

李春明笑著討饶。

童年的记忆早已模糊,但下乡这些年,姐姐每月雷打不动寄来的五块钱匯款单,偶尔寄来一封信,或多或少会夹著粮票,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你妈又有了你...”

李运良停顿了一下,片刻沉默后,他抬起头,目光在儿女脸上逡巡:“虽说咱家人丁不旺,可个个都是好样的。不像胡同里其他家那般,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爭论不休,我和你妈为你们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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