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在造之恩”,带著哭腔,迴荡在漱玉楼的大堂里。

林墨没有说话。

他只是走到一口樟木箱前,俯身,从里面取出了一沓崭新的宣纸。

他又取出一锭松烟墨,一方砚台。

福伯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很有眼力见地端来一盆清水。

林墨亲手研墨。

墨块在砚台里旋转,发出沙沙的轻响。

浓郁的墨香,混著百年书卷的气息,彻底压过了楼里残存的脂粉味。

所有女子都站了起来,她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围成一圈,看著林墨的动作。

墨研好了。

林墨拿起一支全新的狼毫笔,饱蘸墨汁。

他没有在纸上写什么惊天动地的文章。

他看向紫烟。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紫烟愣了一下,小声回答。

“紫色的紫,烟雾的烟。”

林墨点头。

他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紫烟。

字跡是瘦金体,铁画银鉤,锋芒毕露。

他將那张纸,递给紫烟。

“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名字,是你自己的名字。”

紫烟伸出双手,指尖颤抖地接过那张纸。

纸上,墨跡未乾。

她看著那两个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林墨又看向另一个年纪稍小的姑娘。

“你呢。”

那姑娘有些怯懦,声音细若蚊蝇。

“奴家……奴家叫小翠。”

“哪个翠。”

“绿色的翠。”

林墨提笔,写下“小翠”二字。

他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没有半分敷衍。

他將纸递过去。

“以后,你就叫林翠。木林,翡翠的翠。”

那姑娘的身体僵住了。

她有了姓。

林。

状元公的姓。

她抬起头,张著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先掉了下来。

林墨没有停。

他一个一个地问过去。

“你叫什么。”

“春桃。”

他便写下“林桃”。

“你呢。”

“秋月。”

他便写下“林秋”。

他给她们姓氏,教她们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件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对这些女子而言,却是一场脱胎换骨的仪式。

她们不再是漱玉楼的春桃秋月,不再是客人隨意呼喊的代號。

她们是林桃,是林秋,是有名有姓的人。

整个下午,漱玉楼里没有丝竹管弦,没有浪声燕语。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还有女子们低声的,压抑不住的啜泣。

……

与此同时,御史台。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十几名监察御史,一个个黑著脸,坐在堂中。

为首的御史大夫魏徵,脸色铁青。

他面前的桌案上,放著一摞已经写好的奏疏。

每一本,都是弹劾林墨的。

言辞激烈,引经据典,恨不得將林墨批倒批臭,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可现在,这些奏疏,成了一堆废纸。

一堆天大的笑话。

“岂有此理!”

一名性情火爆的御史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包宿青楼,狎妓作乐,此乃斯文扫地,人神共愤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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