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
鄴城王宫。
深秋的寒意已浸透北地,寒风中的王宫殿宇更显肃穆。
宫道两旁的树枝隨风摇曳,残存的黄叶在冷风中打著旋儿。
冷风散去,黄叶簌簌落下,铺满青石甬道,又被匆匆而过的侍从无声踏碎。
曹过风尘僕僕,在王宫侍卫的引领下,穿过宫门。
在得知曹过將前往雍州战场时,陈留王曹奐上书天子,以思子心切为由,恳求天子允准曹过在奔赴雍州前,回鄴城一见。
晋廷的批覆来得很快,贾謐一党对此倒显得非常大度,只因在他们看来,曹过的结局早已写定。
这不过是他在赴死前,与亲人做最后一次告別罢了。
不多时,曹过被引至一处相对僻静的暖阁。
阁內陈设简朴,燃著上好的木炭,驱散了深秋的寒气。
年过五旬的陈留王曹奐,身著常服,背对著门口,正凝望著窗外萧瑟的庭院。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僂,不復当年禪位时的少年天子模样,岁月和囚徒般的王爵生涯,在他身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跡。
那份史书上的懦弱,在三十年的软禁风霜里,显得如此沉重而具体。
曹过看著那略显佝僂的身影,一时间情绪复杂。
穿越前,他每读及高贵乡公曹髦事跡,便会把眼前这位常道乡公翻出对比。
彼时,曹过的態度,当然是嘲讽与不屑。
一个奋起反抗,血溅宫阶。
一个拱手让国,苟全性命。
二者高下立判。
懦弱如斯,何堪为帝?
哪怕如今,他依旧无法认同曹奐的禪让,即便本就是傀儡。
但这具身体里的父子亲情却无法作假。
曹过不由得心中苦笑,或许曹奐如今活著,比轰轰烈烈的死去,更需要勇气吧。
只是这种勇气,近乎卑微。
曹过摇了摇头,甩掉飘然的思绪,移步向前。
“父王。”
暖阁內的沉寂被打破。
曹过依礼下拜,声音沉稳。
曹奐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清癯,带著岁月的倦痕,鬢髮早已染上霜色。
他的眼神更不復年轻时的清澈,而是化作三十年沉淀下来的幽邃,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
曹奐踏步上前,一把扶起曹过,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儿子的双臂,力道之大,让曹过微微蹙眉。
“我儿!”
曹奐略显激动地喊道。
同时,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曹过,在认真確认儿子是否还完好。
確定曹过无恙后,曹奐关心道:“一路可还顺利?”
“劳父王掛心,一切安好。”曹过任由父亲抓著。
曹奐拉著曹过坐下,侍者奉上热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暖阁內只剩下父子二人。
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曹奐问道:“雍州之事?”
曹过应道:“据孩儿了解,乃后党贾謐所为。”
他的回答简洁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曹奐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道:“贾氏那毒妇与贾謐等宵小之辈,是一点也见不得咱们父子俩好。”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噹作响:“他们这是要让你步周处的后尘!他们要你死!”
曹奐的胸膛剧烈起伏,压抑多年的愤懣,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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