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味的风扑面而来,顺著鼻腔直灌入肺腑。

通往內堡石牢的甬道向下倾斜,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原石,未经打磨,稜角分明。

每隔十余步,墙壁上便嵌著一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內勉强燃烧,投下摇曳不定、被拉得细长扭曲的影子,反而让通道深处的黑暗显得更加浓重。

空气里能听到隱约的水滴声,从某个看不见的缝隙规律地落下,敲打在积水的石地上,发出空洞的迴响。

林修的脚步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靴底敲击石阶,发出轻快而清脆的嗒嗒声

他独自一人走下阶梯。

甬道尽头,又是一道厚重的铁柵门。

两名全副武装、眼神锐利的弗罗斯特老兵如同石雕般守在门两侧,看到林修,立刻挺直脊背,右手捶胸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鎧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大人!”

林修微微頷首。

其中一名老兵立刻掏出钥匙,插入锁孔,用力转动。

“嘎吱——咔噠。”

机括鬆动的沉闷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铁柵门被缓缓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更浓郁的、混杂著草药膏和某种野兽般的、难以言喻的体味的气息从门后涌出。

林修迈步而入。

眼前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石厅,显然是看守的驻地。

角落里摆著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墙壁上掛著几串大蒜和干辣椒,以及一些捆绑用的皮绳和铁链。

另一名老兵正坐在桌边擦拭著他的剑,见林修进来,也立刻起身行礼。

厅內点燃著两盆炭火,驱散了些许寒意,但也让空气变得更加浑浊。

石厅两侧,是向內挖掘出的、一排排坚固的牢房。

厚重的铁栏一根根嵌入岩石,间隙狭窄,仅能容手臂伸出。

大部分牢房都空著,只有最深处的一间,外面额外加派了四名手持长矛、腰挎短斧的士兵,神情紧绷。

那里关著的,正是从玛瑙城带回的狼裔兄妹。

林修走向那间牢房。

隨著距离接近,那股野兽般的体味变得更加明显,还夹杂著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和伤药特有的清苦气。

显然,罗兰严格遵照了他的命令,不仅加派了看守,也为他们处理了伤势。

牢房內的情况映入眼帘。

地面铺著相对乾燥的稻草,虽然陈旧,但厚度足够。

两个角落分別放著一张简陋的、用原木拼成的矮床,上面甚至铺了两张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鞣製过的兽皮。

一个角落里堆放著乾净的饮水桶和一个木盆。

另一边的墙壁上,固定著两条粗大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是两个厚重的铁箍,此刻正紧紧地锁在两个身影的脚踝上。

铁链的长度经过精心计算,足以让他们在牢房內有限活动,但绝无法触及铁栏。

听到脚步声,那个靠外坐著的、有著一头桀驁白色短髮的狼人少年猛地抬起头。

正是拍卖会上那个眼神凶狠、充满敌意的哥哥。

十几天过去,他脸颊上那道新鲜的爪痕已经收口结痂,变成一道深色的疤痕,非但没有削弱他的凶悍,反而更添了几分野性。

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和灼伤也大多癒合,露出底下新生的、偏白的皮肤。

显然,兽人天生的强悍体魄和看守提供的伤药起了作用。

几乎是在看到林修的瞬间,他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

“呜嚕——!”

他猛地从兽皮上弹起,双脚因铁链的束缚而踉蹌了一下,但立刻稳住身形,如同扑击前的恶狼般伏低身体,肌肉紧绷,死死地盯著林修。

那眼神里的敌意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充满了不加掩饰的仇恨。

“人类!刽子手!”他嘶吼道,声音因为激动和缺水而沙哑撕裂,却带著一种不肯屈服的狠劲,“放我出去!有本事放开我!我要撕碎你!咬断你的喉咙!(兽人语)”

他疯狂地扑向铁栏,那双已经化为利爪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用力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牙齿齜著,露出尖锐的犬齿,不断地啃咬著坚硬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唾液顺著嘴角流下。

铁链被他挣得哗啦作响,紧绷欲裂。

那四名守卫立刻紧张起来,长矛向前探出,矛尖对准了牢內,厉声呵斥:“退后!畜生!退后!”

狼人听不懂这些话,眼中杀意依旧。

林修抬起手,示意守卫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越过狂躁的狼人少年,投向牢房更深的角落。

那个黑色短髮的狼人妹妹蜷缩在那里,身上紧紧裹著那张兽皮,只露出一双同样琥珀色的、却盛满了惊恐和不安的眼睛。

相比於哥哥的外露的凶狠,她更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努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看到林修的目光扫来,她嚇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將兽皮拉得更高,几乎盖住了整张脸,只留下那双眼睛,警惕地、飞快地偷瞄著外面,身体微微发抖。

她身上的伤势似乎也好得差不多了,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虽然依旧瘦弱,但已不见明显的伤痕。

就在这时——

“咕嚕嚕——”

一阵极其响亮、甚至压过了少年咆哮声的腹鸣,猛地从牢房內响起。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那个蜷缩的妹妹。

紧接著,几乎是同时——

“咕——”

另一声稍微短促些、但同样清晰的腹鸣,从那个正在疯狂摇晃铁栏的哥哥肚子里传了出来。

疯狂的咆哮和啃咬声戛然而止。

狼人少年的动作僵住了,脸上那副凶狠暴戾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窘迫的裂纹。

他摇晃铁栏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角落里的妹妹更是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兽皮里,连耳朵尖都羞愤得变成了粉红色,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林修看著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旁边的一名守卫吩咐道:“去厨房,取一锅刚燉好的羊肉来,多带些肉。”

守卫愣了一下,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看到林修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立刻躬身:“是,大人!”转身快步离去。

牢房內的狼人少年警惕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解,死死盯著林修,喉咙里依旧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但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角落里的妹妹也稍稍拉下兽皮,露出一双眼睛。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两名伙夫抬著一个巨大的、还在咕嘟冒泡的黑铁锅走了进来,浓郁滚烫的肉香瞬间瀰漫了整个地牢,几乎將之前所有的异味都压了下去。

锅里的羊肉燉得酥烂,汤汁浓白,上面漂浮著厚厚的油和几根带肉的大骨。

另一名伙夫抱著一大筐切好的、粗糙却实在的黑麦麵包跟在后面。

香味如同无形的鉤子。

狼人少年的低吼声彻底消失了,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口肉锅,里面挣扎著警惕与最原始的飢饿本能。

角落里的妹妹更是下意识地探出了半个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盯著肉锅,鼻子使劲吸著气,嘴里发出极轻微的呜咽声。

“打开牢门,送进去。”林修命令道。

持钥匙的老兵犹豫了一下:“大人,这……”

“打开,我守著,不会有事。”林修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

老兵不再迟疑,上前打开牢门上的大锁。

两名伙夫小心翼翼地將沉重的肉锅和麵包筐放在牢房內的空地上,然后迅速退了出来。

那名狼人少年看著盛满肉的锅,喉头滚动了一下,正当他准备趁著开门的空档伺机衝出去时,他注意到了林修的眼神、还有他腰间的剑——

处於对杀意的敏锐感知,他知道——

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被此人斩杀当场,甚至连妹妹也无可避免。

自己死了不要紧,可妹妹......

就是这几秒的犹豫,牢门再次被锁上。

肉香扑鼻,肉近在咫尺。

这对几个月几乎没怎么吃饱饭的狼人兄妹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但里面是否有毒呢?

狼人少年猛地向后跳开一步,齜著牙,眼神在肉锅和林修之间疯狂摇摆。

角落里的妹妹则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点点,但又被哥哥警惕的眼神和铁链的摩擦声嚇住,僵在原地,只有目光无法从肉锅上移开。

林修看著他们,忽然开口。

发出的却不是人类语言,而是一种低沉、流畅、带著某种古老节奏和喉音震颤的语言。

音节粗糲,却异常流畅。

这是兽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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