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信笺、烈火、誓言
公爵府的晨光再次透过高窗,將细小的尘埃照得如同浮动的金粉。
林修坐在书桌前,指尖敲击著桌面。
梅丽莎几乎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客房外,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拉他出门——
有时是去码头看新到的东方商船,有时是去城外的山坡寻找据说能实现愿望的“星泪”,甚至有一次混进了工匠行会的年度评比,对著一把矮人大师锻造的战斧评头论足。
他大多时候只是跟著,看著,偶尔应答几句,就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缀在那抹活泼的亮色身后。
玛瑙城的繁华与喧囂如同潮水般涌过,却始终无法真正浸透他分毫。
他的思绪总有一根线,牢牢系在北境那片焦灼的土地上。
直到这天傍晚,他回到客房,发现一封厚厚的信静静躺在门口的地毯上。
信封粗糙,打著弗罗斯特领特有的、掺了黑石粉的火漆,顏色暗沉。
林修拾起信,反手关上门,指尖挑开火漆。
里面是厚厚一叠质地不一的纸张。
最上面一张,字跡清瘦工整,透著一股冷冽的简洁——
【少爷亲启
维恩堡一切按计划进行,城防加固已完成,洛瑟堡物资已接收,劣火罐日產已达五十罐,城內存量逾三百,流民安置基本完成,资金尚能维持半月。另,按您的吩咐,已提高抚恤標准,军、民心尚稳,望您一切顺利,儘早归来,艾莲將一直等著您
——艾莲·阿特伍德】
信纸在她指尖被压平,墨跡干透,油灯的光晕染黄了纸页,映出窗外流民营地星星点点的篝火——
艾莲放下笔,站起身。
夜风从塔楼窗口灌入,带来泥土、汗水和隱约的草药气味。
她拢了拢耳边的银色髮丝,那根倔强的呆翘著。
她走下旋梯,穿过略显空荡的堡场,走向营地。
临时搭建的棚屋区比几日前更规整了些,空气中瀰漫著不安。
妇人们围坐在火堆旁,眼神呆呆地望著跳跃的火焰,孩子们蜷在母亲腿边,睡得並不安稳。
亚伯——那个懂些草药的中年男人,正笨拙地给一个摔破膝盖的士兵涂抹药膏,动作有些粗手粗脚。
安娜太太也在为伤兵们包扎。
艾莲走过去,无声地取过药杵和捣烂的草药。
她蹲下身,裙摆拂过地面,她检查了一下士兵膝盖的伤口,清创,敷药,然后用撕好的乾净布条包扎,动作流畅。
“菲尔德太太,过来一下,这样......按住这里,对。”她拉起一个年轻妇人颤抖的手,放在布条结扣的位置,“明天这个时候,来找我换药。”
那妇人愣愣地点头,嘴唇哆嗦著:“谢、谢谢您......小姐......我们......兽人真的会打过来吗?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问题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周围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恐惧在寂静中无声地蔓延。
艾莲抬起头,火光照亮她白皙却坚毅的侧脸。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惑的面孔,声音清晰,不高,但带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男爵大人离开前,已做好万全部署,城墙在加固,壕沟在挖深,士兵在操练,武器在打造,这里有粮食,有药品,有愿意保护你们的士兵。”
她顿了顿,视线落回那妇人脸上,红瞳中映著跳动的火光。
“弗罗斯特领,就是你们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堡垒,只要城墙还在,只要还有一个士兵站著,就不会让兽人伤害你们,相信男爵大人,也相信你们自己,我们能守住。”
没有激昂的吶喊,只有平实的陈述。
却像一块巨石,暂时压住了汹涌的恐慌。
妇人们相互看看,眼神里的恐惧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增加的坚定。
艾莲站起身,对亚伯低声交代了几句用药的注意事项,然后转身,走向下一个需要帮助的角落。
她的背影挺直,银髮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林修的指尖抚过信纸上那工整的墨跡,几乎能够触摸到那份坚韧。
他將艾莲的信放在一旁,拿起第二张。
这封信的纸张粗糙,炭跡潦草模糊,像是有人握著不习惯的木炭,极力控制却依旧歪歪扭扭,错別字和涂抹的黑团隨处可见——
【大人!我是罗兰!我不认识几个字,找旁边一个以前当过学徒兵的小子代笔,他说学过几个字!要是写错了您多包涵!唉,要是利姆那傢伙还在就好了,他认字多,以前是帮人抄书的,肯定写得明白......
黑石山这破地方我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沟挖深了,柵栏加高了,石头堆了不少!您放心,那帮熊崽子想来啃维恩堡,得先从我和兄弟们尸体上跨过去!指定崩掉它们满嘴牙!
火油、酒桶、还有那些一点就炸的玩意儿,都按您走时吩咐的,堆在路上、掛在崖边了!等它们一来,嘿嘿......甩几个大石头下去砸死它们!
还有,兄弟们士气高!都说跟著您打仗,拿了赏钱,家里有了盼头,再不济还有那几十块银幣不是!这条命卖给您和弗罗斯特,值!
——罗兰·凯尔特】
信纸在林修手中微微颤动。
在信纸的末端,附上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罗兰·凯尔特
卡尔·李
芬恩·安东
约翰·柯林斯
马丁·斯通
......
利姆·柯兰多
——
嶙峋的山体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
简陋的工事依著山势蜿蜒,粗木和乱石堆砌的矮墙后,人影绰绰。
罗兰拄著一柄长剑,独眼如同夜梟般扫视著下方漆黑的山道。
他脸上沾著泥灰和汗水,皮甲磨损得厉害,左臂绑著的布条渗著暗色。
“眼睛都他妈给老子放亮点!”他低吼著,声音沙哑,“撒出去的劣火罐检查一遍!別到时候点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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