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躺著半截被遗忘的基尔巴萨香肠,肠衣乾瘪开裂,露出暗红色的肉馅。
黑麦麵包屑像弹片般散落在周围,几粒罌粟籽顽固地黏在一份报关单的边角。
地板上扔满了揉成团的草稿纸,有些被踩扁的纸团边缘还沾著咖啡渍。菸灰缸早已不堪重负,某个菸头还冒著最后一缕青烟,在晨光里裊裊上升。
琳达的眼睛微微睁大,但很快恢復了镇定。她利落地將针织衫袖子卷到手肘处,灵巧的手指隨即在杂乱的纸张和生活垃圾间快速穿梭。
先清理出一片乾净的工作区域,接著以惊人的效率,在短短三小时內就將这个被折腾了四天的办公室恢復了原本的整洁模样。
当最后一份文件塞进胡桃木书柜时,几个被赶到墙边的男人不约而同地直起了身子。
“圣母玛利亚!”维克一把抱起这个圆润的救星转了个圈,琳达口袋里飞出的回形针在空气中划出银色的弧线。
米哈尔抓起咖啡壶的手抖得厉害,壶嘴碰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叮噹声,这一刻他们终於重新看清了房间的原貌。
此刻,肖恩早已坐在办公桌前,镀金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时而停顿,在数字旁画个问號,时而快速写下批註。
三兄弟围在他身后,看著那些折磨他们多日的表格被逐一破解。
“折旧率要这样计算。”肖恩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墨跡晕开成完美的圆点。
“將公司可行动装置,给它们 33 %的加速折旧,头三年就摊完。这样前两年帐面利润会很难看,但税盾效果最大,现金流反而最漂亮。”
维克突然拍了下前额,这个曾在战场上精確计算弹道的脑袋,此刻终於领悟了商业算术的奥妙。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扛住报表上的『亏损』,就能把省下来的税金拿去再租对岸的地皮,折旧不是成本,是提前到手的子弹。”
肖恩笑著把笔尖最后那点墨甩进墨水瓶:“正是。仓库租赁的细节,你们可以多请教一下霍克主管。”
“他知道哪一段码头明年会被港务局收回,哪一段还能再签十年。地皮真正的折旧,不在帐本上,而在政策里。”
暮色渐浓时,肖恩站在门口戴上他的软呢礼帽,回头看向三个眼圈发青的男人。
手指轻点太阳穴:“思考,是用最小力量完成工作的艺术。这几天,你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门关上的瞬间,三兄弟不约而同看向那排整齐的文件柜。在窗外最后一缕夕阳的照耀下,烫金的標籤闪著光芒。
一周后的黎明,铁灰色雾气缠绕著生锈的起重机,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鼓胀的麻袋沉入黑水时,河面只泛起几个浑浊的气泡,转瞬即逝。
维克用匕首尖挑起一块暗红的血痂,看著它坠入河水。“这个比前两个强些,”他歪了歪头,“至少撑过了第一轮。”语气平静得像在核对货单。
米哈尔和两个旧日战友站在下风处,香菸的火星在昏暗中明灭不定。“要不把那小子的脑袋装进威士忌箱送回去?”
站在他左侧的杰伊,曾经侦察连的前狙击手踢了踢脚边的空木箱,“用那批加拿大货的箱子?倒是挺合適。”右侧的奥尔基没有说话,只是用拇指慢慢摩挲著下巴上的胡茬。
沃尔克蹲下身,从尸体西装的內袋摸出块黄铜怀表。表盖弹开,玻璃內侧压著张泛黄的少女照片,边缘因长久摩挲已显出模糊的印痕。
“让他回去。”怀表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唯一倖存者的脚边。“告诉你的老大,东海岸只做生意。”青灰色的晨靄中,他的皮鞋碾过地上的血跡,“不交保护费。”
清晨的仓库里,肖恩的脚步声在水泥地上清晰地迴响。他摘下帽子时,帽檐上的晨露在他微卷的发梢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昨晚很热闹?”
沃尔克嘴角微扬:“几只老鼠的小把戏。”递上的帐本散发著新鲜油墨味,混著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货物已经清关了,一切正常。”
肖恩翻看帐本时突然开口道:“干得不错。”接著鞋尖轻点著地板的缝隙:“下次记得用漂白剂。毕竟我们是拿执照的正经商人,先生们。”
又一个清晨时分,办公室里的灯光將三个身影投映在斑驳的墙面上。维克突然重重拍向橡木桌,震得一旁咖啡杯里的液体都飞溅了出来。
“见鬼!”他抓起货单,指尖狠狠戳著海关编码栏,“看看这个,德国蔡司眼镜片,他们按'精密光学仪器'徵税45%,但明明该归入'医疗辅助器具'的15%!”
米哈尔猛地站起身,急促间差点带倒身后的椅子。“是那个海关的艾瑞克。”他咬牙切齿道。“那混蛋一直在看我们的笑话。”
沃尔克看著面前激动的两人,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大半个月来他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伸手接过被维克弄皱的文件。“明天重新申报,”又在记事本上標註了几点,“通知装卸队,把班次调整到海关午休时间。”
晨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桌上那本被翻烂的《海关税则手册》上。书页边缘的批註密密麻麻,字跡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变得越来越工整。
就像三人逐渐適应商业的过程一样,从生涩到熟练。一个月前还只会用枪桿子说话的他们,如今已经能在报关单上与海关官员斗智斗勇了。
当肖恩再次出现在办公室时,他翻阅著他们重新整理提交的文件。微微点头:“比我想像的要好。”
沃尔克站得笔直:“我们还有很多要学,但至少摸到了门路。”
“海关那边已经打点好了,”米哈尔补充道,“码头管理处也不再刁难。”
维克咧嘴一笑:“那些闹事的,现在看到我们的旗子就绕道走。”
肖恩合上文件:“记住,公司做的是正经生意,但码头永远有暗流。”他目光扫过三人,“你们做得很好。”
四周的淬炼让三兄弟的眼神褪去了莽撞,多了一份沉稳。东海岸联合货运仓储公司的旗帜,终於在这片码头牢牢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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