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內,崇禎那句“韃子总是越杀越少”,震得满殿朱紫鸦雀无声。崇禎的目光幽幽,看著阶下群臣一张张或惊骇、或茫然,或恐惧的面孔。

祖宗……何时说过这等话?

太祖高皇帝驱除胡虏,恢復中华,自是杀伐果断,可《皇明祖训》里写的皆是“怀柔远人”、“慎刑狱”、“恤民力”,何曾有过这等赤裸裸的“越杀越少”之论?成祖皇帝五征漠北,勒石燕然,却也讲究个“恩威並施”,未曾將屠戮当作祖训宣扬啊!

成国公朱纯臣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喉结滚动,几乎要脱口而出“陛下慎言!祖训无此语!”。他偷眼扫过勛贵队列,定国公徐希皋缩著脖子,襄城伯李守錡捏著念珠,武清侯李诚铭的趴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著......好像还在往远离自己的方向慢慢挪动。

文官那边,崔呈秀眼角抽搐,兵科给事中陈尔翼张著嘴,御史石三畏的鬍子一翘一翘的,也不知道是被这胡说八道的小皇帝气的还是惊的。

犯顏直諫?为几句“祖训”顶撞刚在蓟镇砍了七千颗脑袋回来的少年天子?那盐渍人头和浓烈咸臭带来的恐惧还未散去,谁愿当这齣头鸟?勛贵们世代簪缨,最懂“当面笑嘻嘻,背后下黑手”的道理。何况......今天勛贵首领英国公张惟贤和他儿子张之极都没来啊!

张惟贤拥立了两代帝王,要犯顏直諫,也该他老人家带领啊!

他不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投了?

而阉党爪牙们更没有当面顶撞皇上的道理啊!有这个种还当什么阉党?该去当东林党了......

这种犯顏直諫的蠢事,向来是那些自詡清流、骨头硬的东林党人才干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將被打破的剎那,一个沉稳如山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

“陛下圣明!”

新任武英殿大学士、东林魁首孙承宗,撩袍出列,稳稳跪在丹墀之下。他鬚髮皆白,一脸正气,腰背却挺得笔直如松。

“孙祖寿、祖大寿奉旨討逆,犁庭扫穴,屠灭朵顏叛逆,此乃雷霆手段,彰显我大明国威!至於功过是非......”孙承宗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电扫过崔呈秀、朱纯臣等人,“关键不在该不该屠!而在於有无虚报冒功,有无贪墨军餉,有无滥杀无辜!”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屠,是陛下的旨意!更是奉太祖高皇帝『驱除胡虏,扫荡腥膻』之遗志而行!太祖皇帝金戈铁马,扫平群雄,驱除蒙元,何尝不是將韃虏越杀越少,方有我煌煌大明二百六十载基业?!”

崇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好个孙承宗!不愧是两榜出身的进士,还当过帝师,这“太祖遗志”用得恰到好处,比他自己胡诌的“祖训”高明不少!

他微微頷首,声音带著一丝讚许:“孙先生所言极是。屠朵顏,是朕的旨意,亦是承太祖高皇帝『驱除胡虏,恢復中华』之宏愿!”他目光缓缓扫过阶下勛贵,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尔等的祖宗,英国公张玉、成国公朱能、定国公徐增寿……哪一个不是追隨太祖、成祖,於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功勋?正是他们一刀一枪,將蒙古韃子杀得胆寒,杀得人丁凋零,疆土日蹙,才有我大明今日之江山!怎么?到了尔等这一代,锦衣玉食久了,连祖宗的本事和胆气都忘了?听见杀几个韃子,就嚇得腿软了?”

这话诛心!字字句句敲在勛贵们的心坎上。朱纯臣胖脸涨得通红,徐希皋麵皮紫胀,李守錡捻佛珠的手指捏得发白。祖宗的血勇功勋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被小皇帝拿来当鞭子抽他们,偏偏还无法反驳!

崇禎看著他们憋屈的样子,心中冷笑。他就是要用“祖宗”压死你们!太祖皇帝杀得,成祖皇帝杀得,朕就杀不得?朕杀得比他们还狠!你们能奈我何?

咱大明朝,就是杀韃子起家的!

杀韃子和要饭一样,都是祖传的手艺!

就在阉党和勛贵被这“祖传的手艺”砸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之际,群臣队列中又一人出列。

“臣兵科给事中鹿善继,昧死以闻!”孙承宗的门生鹿善继跪倒在地,声音清朗激昂,“孙祖寿、祖大寿二將,深入漠南,犁庭扫穴,斩获韃虏首级七千三百有奇!此乃自永乐北征以来,我大明对北虏未有之大捷!功在社稷,利在千秋!陛下洞察万里,明见万里,圣明烛照!臣恳请陛下,厚赏有功將士,以彰天威!

至於朵顏余孽,勾结建奴,屡犯边墙,死有余辜!林丹汗自身难保,丧家之犬,有何资格替叛逆张目?其遣使问罪,实乃包藏祸心,欲乱我朝纲!陛下当严词斥责,逐其使节,以儆效尤!”

鹿善继一番话,鏗鏘有力,直接將“屠城”定性为“犁庭扫穴”、“討逆大捷”,將林丹汗贬为“丧家之犬”,把“问罪”说成“包藏祸心”。这立场之鲜明,態度之坚决,简直比最忠心的鹰犬还要鹰犬!

崔呈秀、朱纯臣等人彻底懵了。他们看著慷慨陈词的鹿善继,再看看稳如泰山的孙承宗,再瞧瞧龙顏大悦的皇上……

这……这他娘的到底谁是阉党?谁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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