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误解
他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用力强调,“溪——都!去溪都不?”
“溪都是咱们这西南边上的一个镇子!”
“这些中巴是跑溪都的短途车!他是在——揽客!让人家去溪——渡——!”
“不是他妈的在喊人去吸毒!”
“人家规规矩矩挣口饭吃,犯哪门子罪?你让我抓什么?”
他猛地指向那个戴著手銬、自始至终蔫头耷脑、如同晒蔫了的菜叶般的年轻人。
他手一伸,重重扬起了这个年轻人的下巴。
这是一张年轻却过早被毒癮和戾气侵蚀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
领头警察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如刀,“看见没?这傢伙!身上藏了货的,才是我们刚摁住的毒虫!这才叫犯罪!”
“还有问题吗?”
江昭寧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尷尬不已。
领头警察鼻子里重重哼出最后一道冷气,带著他的部下与人犯,在车水马龙的街角一闪,倏然不见。
只剩下江昭寧独自僵在原地,成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滑稽註脚。
世界重又喧囂起来。
县城的生命力在周围汩汩流淌——水果摊贩的叫卖、自行车铃鐺的叮噹、主妇討价还价的洪亮嗓门……
所有的声音都蒙上了一层隔膜,嗡嗡地搅动著空气。
唯独那个尖锐的声音再度穿透而来:“溪都——走不走咯?”
他终於听清了,那確实是“溪都”,带著浓重乡音的“溪都”。
先前那自以为是的“吸毒”,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可笑,像一个巨大而拙劣的幻觉。
一个卖桔子的老汉蹲在不远处,布满皱纹的脸上努力绷紧著,然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几声极力压抑却仍漏了气的“吭哧”声。
那压抑的笑声,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江昭寧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忽然按在了江昭寧僵硬的肩膀上。
他猛地一惊,抬起头,正对上那领头警察去而復返的脸。
那张脸依旧阴沉,但眼神深处却似乎沉淀著一些別的东西。
“兄弟,”警察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著一种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近乎疲惫的沙哑,“这地方,水深。”
“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有时候,”他收回目光,那只搭在江昭寧肩上的手加重了一点力道,仿佛要传递某种沉重的告诫,“未必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他深深地看了江昭寧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浑浊的深潭,包含著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
然后,他鬆开手,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背影很快也融入了县城午后那令人目眩的、混杂著尘土与喧囂的光晕里,留下一个沉甸甸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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