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撤离
一股源自筑基修士的庞大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降下。
所有的哭喊与质问,瞬间消失。
就在这时,人群里,那个麻衣老者,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他朝著天空中的身影,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老朽……听仙爷的。”
他的举动,像一个信號。
越来越多的人,沉默地跪了下去。
他们或许不理解。
但他们记得,是这个神一般的人物,將他们从血蚊的口中救出。
既然他要他们走,那便一定有必须走的理由。
“族长。”
张耀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些灵稻,不能留下。”
张崇山的心臟,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那些灵稻再过几个月就要成熟了。
可他明白张耀的意思,这些灵稻若是留下,只会资敌。
他转过身,背对著那片绿色的田野,不忍再看。
“动手吧。”
隨著他艰难吐出的三个字,下一刻,张耀抬起了手,五指张开,对著那片绿色的田野,猛然向下一压。
“轰隆隆……”
灵稻田开始剧烈地翻涌、起伏,仿佛有一头无形的巨兽,正在地底搅动。
无数绿色的稻苗,连带著它们的根须,被黑色的泥土吞没、撕裂、掩埋。
连带著那些修建好的洞府也全部被摧毁。
整片驻地完全变成了废墟。
接下来,赵志刚等外事堂修士立刻行动起来,嘶哑的嗓音指挥著凡人收拾行囊。
命令很明確,只带食物、水和部分衣物,可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这片土地上的凡人,一辈子都没拥有过几件像样的东西。
如今要走,一个豁了口的陶碗,一把磨禿了的骨刀,都成了舍不下的家当。
“不行!这口锅得带上!”
一个老妇人死死抱著一口黑漆漆的铁锅,任凭一个年轻的外事堂修士如何劝说,就是不鬆手。
张宏有些急了。
“大娘,这锅又重又占地方,到了新地方,家族会发新的!”
“那不一样!”
老妇人把锅搂得更紧了。
“这是我男人当年从血蚊嘴里抢出来的,用它煮的粥,养活了我们娘俩。”
张崇山走了过来,脸上的沟壑显得更深了。
他没有呵斥,只是蹲下身,看了看那口锅,锅底甚至还有几个细微的裂纹。
他伸出手指,在粗糙的锅沿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个好东西。”
张崇山开口,声音温和。
“这样吧,你把锅给我,我用储物袋帮你装著。到了地方,我亲自还给你。总不能让你男人的一番心意,顛簸碎了。”
老妇人愣住了,看著眼前这个地位尊崇的仙师,竟为了她一口破锅如此郑重。
她迟疑著,最终还是把锅递了过去。
周围的凡人看到这一幕,原本的骚动和不满渐渐平息。
高空之上,张耀对下方的琐事毫无兴趣。
他利用阵法,警惕著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
就在这时,他眼神一凝,望向西北方向的天际。
一道微不可查的血色气息,鬼鬼祟祟地探了过来。是一只炼气期的血蚊斥候。
张耀面无表情,甚至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远在数十里之外的那只血蚊,正振翅高飞,忽然身躯一僵,体內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瞬间化作一撮飞灰,从空中散落,连一点声响都没能发出。
做完这一切,张耀的视线重新落回下方。
人群已经集结完毕,正准备向西边撤离,等待宗门灵舟的到来。
他收回神识,心中那股焦躁感却並未消散,反而愈发沉重。
终於,在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时,西方的天际,出现了一个缓缓移动的黑点。
黑点逐渐变大,显露出威严而庞大的轮廓。
那是一艘流云宗的巨型空天灵舟。
凡人们在修士的组织下,拖家带口,排著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地登上灵舟。
没有人喧譁,没有人推搡。
只是在踏上甲板前,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回头,最后看一眼这片土地。
张耀与张崇山,最后登上了为首的一艘灵舟。
巨大的舱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灵舟微微一震,拔地而起,化作青色的流光,前往下一处绿洲。
……
半年后,碧波绿洲。
隨著灵舟的靠近,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气,混杂著腐朽的焦臭,即便隔著灵舟的护罩,依旧刺得人鼻腔发酸。
舱门缓缓开启。
所有人都沉默了。
眼前的景象,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
那是一片地狱。
曾经碧波万顷的浩渺湖泊,如今是一潭死寂的暗红。
无数残缺的尸骸,如同浮萍般在水面上漂浮,將湖水染成了粘稠的酱色。
参天雨林,此刻只剩下东倒西歪的焦黑树桩,冒著缕缕青烟。
李世年第一个衝出了灵舟。
他那身象徵著尊贵与威严的金色锦袍,在这一片死寂的血色背景下,显得无比刺眼。
那些都是他李家的子弟,是他李家世代庇护的凡人。
有牙牙学语的孩童,有白髮苍苍的老者。
他们以一种扭曲的姿態,倒在自己曾经的家园里,脸上凝固著临死前的惊恐与不甘。
一股无声的悲慟,扼住了他的咽喉。
这位活了数百年的紫府老祖,此刻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噗通。”
一名李家的筑基修士双腿一软,跪倒在灵舟甲板上,对著下方那片人间炼狱,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这声呜咽仿佛一个信號,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很快便连成了一片。
李世年对周围的悲泣充耳不闻。
他缓缓降下身形,落在一片还算完整的广场上。
弯下腰,从一具小小的尸骸旁,捡起了一只木头雕刻的小老虎,虎身上还沾著血。
“咔嚓。”
木老虎在他掌心化作了齏粉。
李世年站直了身体,环顾四周。
目光所及,皆是疮痍。
张崇山看著眼前的一切,嘴唇翕动,最终只是无声地嘆息,拍了拍张耀的肩膀。
突然,一股恐怖的灵力威压冲天而起。
李世年仰天,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濒死巨兽的哀鸣。
“起。”
李世年单手掐诀,对著下方的大地,虚虚一抬。
“轰隆隆——”
整片绿洲的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以李家核心区域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土地,连带著上面所有的残垣断壁,所有的尸骸,所有的血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托起,像一张厚重无匹的地毯。
一座崭新的,巨大的坟冢,出现在眾人眼前。
李世年看著眼前的巨坟,猛然转身,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刺向远方的天际。
“我,李世年,在此对天道立誓。”
“此生与沙魘血蚊一族,不死不休!”
“我李氏子孙,凡有一息尚存,必將以灭绝血蚊为己任!此誓,天地共鉴,神魂为证!”
话音落下,天际仿佛有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闷雷作为回应。
舟上舟下,所有修士的哭声都停了。
“不死不休!”
一名李家修士仰天怒吼。
“不死不休!!”
倖存的李家驻守修士从碧山坊市的阵法中涌出。
越来越多的人响应,声音匯聚成一股洪流,久久迴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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