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驪山医者
自那日之后,云宏逸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搬离了那个终日瀰漫著汗臭、血腥与绝望气息的刑徒草棚,住进了一间紧邻李虎营帐的独立小帐。
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能为他遮蔽风雨,隔绝尘囂。
他的身份,也从一个隨时可能被鞭笞至死的刑徒,变成了李虎百將的专属“医者”。
每日,他不必再去採石场搬运沉重的条石,也不必在泥泞中挖掘土方。
他的全部职责,就是照料李虎的伤腿。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他会先用醋浆为自己的双手“净秽”,然后端著一盆滚烫的沸水和一叠在日光下暴晒过的乾净麻布,走进李虎的营帐。
“百將,该换药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
李虎早已醒来,靠在床榻上,眼神复杂地看著这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年轻人。
云宏逸会小心翼翼地解开固定的夹板,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曾经的苦役。
他用煮沸后冷却的盐水,仔细清洗著伤口周围的皮肤,再用浸润著草药汁的麻布轻轻擦拭创口。
那草药汁是他自己调配的。
除了些许有止血生肌效果的药草,他还创造性地加入了用柳树嫩皮熬煮的汁水。
他將其解释为一种能“安神止痛,祛风除湿”的祖传秘方。
李虎只觉得,每日敷上这药,伤口处便会传来一阵清凉,那股深入骨髓的疼痛感,似乎真的减轻了许多。
换药的过程一丝不苟,充满了某种庄重的仪式感。
做完这一切,云宏逸会重新用夹板固定好伤腿,然后端上一碗气味不算好闻,但喝下去能让人安然入睡的汤药。
“百將,今日感觉如何?”他例行公事地问道。
“好多了。”李虎的声音依旧粗獷,但比起最初的暴躁,已多了几分平和,“伤口不怎么痒了,也不见红肿。你这法子,倒真是邪门。”
云宏逸只是微微躬身,答道:“全赖百將体魄强健,上天护佑。”
他不居功,不自傲,永远將功劳推给对方和虚无縹緲的“天命”。
这种谨小慎微的態度,让本就对他心存感激的李虎,又多了几分讚赏。
李虎是个粗人,但绝不愚蠢。他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过的生死、识过的人心,远比云宏逸要多。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云宏逸的医术,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医工、巫医都截然不同。
那些人治病,要么是依靠经验,要么是装神弄鬼,一切都显得模糊而混乱。
但云宏逸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明確的条理和目的。
他坚持用沸水处理所有接触伤口的器具,坚持每日换药前必须用烈酒“净手”,坚持伤口周围必须保持乾燥洁净……这些看似繁琐的规矩,在李虎看来,都透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道理”。
而最能说明问题的,是结果。
半个月过去,他的伤口非但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流脓溃烂,反而癒合得极快。
那狰狞的创口已经开始收口,结出粉红色的新肉。除了偶尔的刺痒,竟再无別的痛苦。
这简直是神跡!
军中但凡受此重伤的士卒,十有八九都死於隨后的“溃腐之症”。
能活下来的,也必將终身与那流著脓血的伤口为伴。像他这样乾净利落恢復的,闻所未闻。
这天,换完药后,李虎没有像往常一样闭目休息,而是突然开口问道:“宏逸,你这身本事,当真都是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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