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香盘腿坐在暖烘烘的炕沿上,手里正麻利地纳著给林阳做的新鞋鞋底,针线在她粗糙有力的手指间穿梭得飞快。

她抬眼看向儿子,眼里是浓浓的关切,商量著说:“阳子,眼瞅这天头,往后十几天,大雪封山,怕是你那山是进不得了。”

“白毛风邪性,说不准啥时候又刮起来,还夹著小雪片子。你就稳稳噹噹搁家待著,多陪陪小婉那闺女要紧。”

她手上的针在鬢角夹杂著银丝的黑髮里轻轻抿了抿,声音压得更低了点,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催促。

“別一天到晚净琢磨山里的兔子狍子,娘这心里头啊,还巴巴地等著啥时候能抱上沉甸甸的大胖孙子呢!”

“你可得抓点紧!这猫冬的日子,老辈传下来,不就是给你们小年轻预备的?”

林大海正摩挲著心爱的紫铜旱菸袋,刚在那擦得鋥亮的黄铜烟锅子里仔仔细细填满了自己种自己切的菸丝末子。

听到这儿,他忙不迭地点著脑袋,菸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了两下,发出篤篤的闷响:“对嘍!是这么个理!”

他“哧啦”划亮一根洋火,凑近烟锅,“吧嗒”一声点上,狠劲儿吸了一大口。

浓郁的烟雾从他鼻孔和嘴里同时喷出,在暖洋洋的屋里氤氳开一层淡蓝的烟靄。

“阳子,你小子得学著点!想当年我娶你娘那会儿,头一天托媒人上门把亲事敲定,第二天天不亮我就把人背回来了!那才叫个痛快!”

“哪像你小子,磨磨唧唧小半年光景,黄菜都快凉了!”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浑浊却清亮的眼神斜睨著儿子,继续说道:“你李叔那傢伙,虽说嘴上没明著说,可那心里头八成早就拧成麻了!”

“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身板比牛犊子还壮实,脸皮咋比姑娘家还薄?”

“他家小婉儿哪一样不是拔尖的?对你那份心思,更是没得挑,打心眼里乐意著呢!”

“你还瞎寻思个啥劲儿?还不麻溜儿早点把人接回家来暖炕头?”

林大海又狠狠嘬了一大口烟,烟锅里暗红的火星子一闪一闪。

他咂摸咂摸嘴,像是在回味什么珍饈美味:“这话,你爹可不是瞎咧咧扯淡,是你那准老丈人的原汁原味儿原话!你李叔就是嫌弃你脑瓜子不开窍!”

“小婉儿啊,那早就是咱老林家板上钉钉的媳妇儿了,跑不了!”

他的语气陡然郑重起来,目光像铆钉似的钉在儿子身上,带著过来人斩钉截铁的篤定:

“亲事订了!你摆那三天的流水席,盘子杯盏、酒碗菜碟全村老老少少哪个没收著信儿?”

“喝著咱家的喜酒,这就等於是昭告整个李家屯,满村的老少爷们儿都认准了这门亲事!”

“跟你爹好好学学,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炕头上的事儿,还有啥好磨嘰害臊的?你就……”

就真能忍著不想媳妇?

后面的字眼儿被他刻意吞了下去。

“哎哟!”

林大海话没说完,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声痛呼。

原来是赵桂香腾地起身,一伸手就精准地钳子般拧住了他的耳朵根子,拧著劲儿把他直往炕里头拽,脸上羞恼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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