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乾武者,能承百斤巨石者眾,能扛开弹者有几人?……化劲宗师们在北疆、东海以血肉为堤,用那份能化虚劲为实、导千钧於一发的神妙,硬接泰西的舰炮铁甲,才勉强稳住了局面,没让那群红毛绿眼的鬼子打进我们这江南腹地……虽然没割地,没赔款,可这门户,到底是开了……”

目的地是码头附近的集市,而那条必经之路,便是青岩城赫赫有名的武馆街。此街颇长,两边鳞次櫛比地开著各式牌匾:镇海武馆、精武会馆、铁桥流云门、林家弹腿堂……金字黑底的招牌,在清晨薄雾中透著一股子倔强和陈旧。

这里是武者的世界,是青岩城尚武精神的一个微小缩影。

清晨时分,更是各武馆最活跃的时候。隔著不算高的围墙或敞开的门扇,陈墨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喝!哈!”的吐气发声,拳头击打木桩或沙袋的沉闷撞击声,筋骨拉伸的脆响,间或夹杂著教头严厉的呵斥。

空气中瀰漫著男性汗水、陈年药酒、旧木地板被脚踏摩擦產生的特殊气息——一种属於纯粹武道的粗礪味道。

身著各式练功服的弟子们,有的扎著马步汗如雨下,有的对著空处一丝不苟地练习套路,有的则两两捉对练习擒拿闪躲。他们的眼神大都专注,带著年轻人特有的不服输的劲头。

然而,这份属於传统武道的喧囂与秩序,却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具侵略性的脉动包围著。

青砖飞檐的古旧武馆旁,赫然杵著高大的烟囱,喷吐著浓黑或灰白的煤烟,如同巨兽不息的嘆息。

几座有著拱形门窗、砖石混砌的西式风格小楼夹杂在武馆之间,巨大的玻璃窗映照著清晨的天光,掛著书写著洋文的牌子——“瑞丰洋行办事处”、“泰兴机械经销处”。

街道上,除了推著小车叫卖早点的小贩和行色匆匆的行人,偶尔能看到穿著笔挺但样式古怪的西洋布制服、头戴鸭舌帽的人影匆匆走过。

甚至能隱约听到远处港口传来的低沉汽笛,以及某种规律而沉重的、如同巨人心跳般的“哐当…哐当…”声——那是某个工场蒸汽锻锤的声音。

陈墨这个新晋明劲武者,感官似乎更加敏锐了。他经过一家招牌写著“怒涛拳馆”的门口时,里面正在集体站桩。他的脚步没有停留,但目光一扫,瞬间便捕捉到前排几个弟子身上那股子用力过度、鼓胀气血却无法精妙凝聚的“蛮”劲。那是他还未接触系统、纯粹靠身体熬练时的样子,笨拙而效率低下。

另一家气派些的“镇海武馆”里传来沉闷的击打声,隔著敞开的院门,他能看到一个身材雄壮的汉子,正赤著上身,双拳如雨点般轰击包裹著厚厚牛皮的木桩,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重的“嘭嘭”巨响,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颤——这是力量极强的外家硬功路数,练的是筋骨皮膜的抗击打与爆发力。

但陈墨心中一动,敏锐地察觉这汉子的呼吸节奏似乎被猛烈的击打带动得有些急促和紊乱,力量虽强,对气息和“劲”的深层运用却显粗糙。

师傅说过“劲由意生,气贯则劲达”,这汉子离这个层次显然还有点距离。

路过“铁桥流云门”时,里面演练的步法则格外引人注目。几名弟子身形腾挪,脚步轻盈迅疾,沾身换位间竟有种行云流水的流畅感,显然擅长身法和短打擒拿。

这种对身体的精確操控,让陈墨颇有启发,感觉和截浪拳中某些水势流转的卸力技巧似有暗合之处。

忽然,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蛮横地撞入鼻腔——是那种辛烈刺喉的劣质菸草气,烟燻火燎中还混著一股莫名的机油味,与武馆院內蒸腾的汗气、药酒气息格格不入。陈墨眉头微蹙,循著这股侵略性十足的气味看去。

只见街角一个穿著皱巴巴灰色西式呢料外套、头髮油腻微卷的西洋人,正斜靠在刻著“义和堂”字样的武馆外墙边,旁若无人地捏著一根粗製的捲菸大口吞咽吞吐。

他那蓝灰色的眼睛带著一种混合了好奇与优越感的审视,目光慢悠悠扫过院內正呼喝著演练兵器的弟子们——刀光闪烁,红缨抖动。

一缕带著浓厚异域气味的灰白烟雾被风卷著,像挑衅般不请自来地灌入了义和堂的院门。原本凝神练功的弟子们顿时被呛得动作一滯,纷纷皱著眉、嫌弃地捂住了口鼻,甚至有人仓促退开了两步。

而那西洋人却仿佛沉浸在自己带刺的享受中,对周遭的骚动恍若未闻,反是愜意地微眯起眼睛。

这就是现在的青岩城,这就是现在的武馆街。传统依旧倔强地吶喊、喘息,却在肉眼可见地被那些喷吐著浓烟的钢铁造物以及附带的规则所渗透、挤压、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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