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病人与闯入者

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把手术刀顺着白语的双眸剖入他的意识深处,试图将他所有隐藏的思绪都一一剥离。

眼前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兰策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那因为常年专注于数据而略显紧绷的眉心,那份仿佛能将世间万物都量化为参数的理性……

一切似乎都与他记忆中的队友分毫不差。

然而,白语的心却在一瞬间沉入冰冷之中。

这绝不是兰策。

兰策的理性是建立在对世界的客观认知和对同伴的绝对信任之上的,那份冷静的背后潜藏着属于人类的温度。

而眼前的这个“医生”,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种东西——程序。一种被设定好的、用于识别和修正“错误”的冰冷程序。他只是一个披着兰策外皮的规则执行者。

“七号病人,”那个“兰策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我在问你话。根据记录,你最近的‘幻想’症状有加重的趋势。你开始频繁地提及一些不存在的人和事,比如那个所谓的‘调查局’。现在,你的生理指标又出现了异常波动。告诉我,你又在‘幻想’什么了?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话语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白语罩住。每一个字都是一个陷阱。承认幻想,等于承认自己是“病人”,将被纳入这个世界的“治疗”体系;否认幻想,则会被判定为“不合作”,从而触发更激烈的“修正”手段。

白语的大脑在几秒内完成了无数次推演。他缓缓地抬起头,双眸迎上了“兰策医生”那审视的目光,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符合“病人”身份的迷茫与恐惧。

“我……”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丝颤抖,“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很不安。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不是七号,我叫……白语。我有很多同伴,我们在一起……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

他没有直接否认,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将自己的真实记忆包装成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梦醒了,我发现自己还是在这里。我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的。所以,我有点害怕。”他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和无助,“医生,我是不是……病得更重了?”

这番真假参半的独白堪称完美。他利用了自己灵魂破碎后那份真实的疲惫感和苍白的脸色作为佐证,将一个精神病患者在现实与幻想之间挣扎的痛苦与矛盾,演绎得淋漓尽致。

“兰策医生”那程序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分析光芒。

他似乎在将白语的反应与他数据库中无数病人的案例进行比对。

几秒钟后,他脸上那冰冷的审视感稍稍褪去。

“这是典型的‘认知混淆’症状,在你的病程中很常见。”他以宣读诊断报告的语气说道,“你将幻想中的‘自我’投射到了现实中,并因此产生了焦虑和恐惧。这说明,你之前的药物剂量可能需要进行一些调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从里面拿出两颗和之前一样的白色药片递到了白语面前。

“现在,把这个吃了。它可以帮助你放松下来,让你那些不必要的‘梦’暂时变得模糊一些。”

又来了。

白语的心猛地一紧同样的把戏不可能成功两次。

在“医生”的监视下,他没有任何机会将药片藏起来。

拒绝还是接受?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兰策医生”那刚刚缓和下去的眼神又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怎么?你在抗拒治疗吗,七号?”他声音里的那份属于程序的冰冷感又加重了几分。

千钧一发之际,白语的目光瞥见了“兰策医生”胸前口袋里别着的一支钢笔。那是一支很普通的老式英雄牌钢笔,但笔帽上却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划痕。

那道划痕白语见过。

在现实世界里兰策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那是他刚入局时安牧送给他的。而那道划痕是在一次任务中为了抵挡一枚飞溅的弹片意外留下的。

这个世界的构建者的模仿能力竟然精细到了这种地步!它读取了自己的记忆,复制了兰策的外貌、声音,甚至连他随身物品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完美地复刻了出来!

但这也恰恰是它最大的破绽!

一个程序化的世界是不会允许这种“不完美”的瑕疵存在的。

这个细节的出现只说明了一件事——这个世界的构建者,温茂然,他虽然试图建立一个绝对秩序的王国,但他自身的意志却充满了人性中固有的傲慢与……恶趣味。他享受这种玩弄人心的感觉。

白语的脑海中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抬起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迷茫,而是转变为一种混杂着偏执与狂热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那支钢笔,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不……不是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医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只是……看到了它。这支笔……它不该在这里。它是我一个叫‘兰策’的同伴的东西。我记得很清楚,上面的划痕……是在一次任务里留下的……”

他开始主动地“倾泻”出自己的“幻想”。

“兰策医生”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钢笔。他的程序告诉他,这只是一支普通的笔。但眼前这个病人所描述的细节却又精准得不合常理。

“七号,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白语的声音陡然拔高,情绪激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你们都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们都是……是温茂然制造出来的幻影!他想把我变成和你们一样的空壳!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他猛地从“兰策医生”手中夺过那两颗药片,在对方错愕的注视下,看也不看地就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抢过水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水,将药片咽了下去。

“你看!我吃了!但是没用的!”他因为激动而剧烈地喘息着,眼神里的狂热几乎要燃烧起来,“你们的药只能麻痹我的身体,但麻痹不了我的记忆!只要我还记得他们,记得安牧队长,记得莫飞,记得陆月琦……我就不是七号!我永远都是白语!”

他用一种近乎于“自曝”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伪装。

一个因为病情加重,已经彻底无法分清现实与幻想,并对“治疗”产生了严重对抗情绪的无可救药的病人。

“兰策医生”彻底愣住了。他那程序化的思维,显然无法处理眼前这种超出了所有预案的复杂状况。他看着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眼神狂热的“七号”,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空空如也的托盘。

最终,他推了推眼镜,用记录病例的冰冷语气说道:“病人七号出现严重对抗性妄想症,伴有暴力倾向。药物已服用,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需要……上报院长,进行一次深度的‘记忆梳理’。”

他深深地看了白语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送回工厂返修的残次品然后,他转过身快步朝着回廊的深处走去,似乎是要去向他的“院长”汇报。

危机暂时解除了。

白语靠在墙上,感觉一阵阵的眩晕感从胃里传来。那两颗药片的药效开始发作了,它们像两条冰冷的虫子正顺着他的血管向上爬,试图麻痹他的中枢神经,让他的思维变得迟缓。

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药效完全发作前将这种影响降到最低。

他强撑着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之前护士提到过的“活动室”走去。那里病人最多,最混乱,也最适合隐藏。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陆月琦的意识从那阵天旋地转的拉扯感中挣脱出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虚无之中。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重力,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了。她就像一颗被抛入宇宙深处的尘埃,孤独地悬浮着,找不到任何可以作为参照的坐标。

恐惧如同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但这一次她没有尖叫。

“我是陆月琦,恶梦调查局一队调查员。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到白语,带他回家。”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自己的目标。

她再次巩固了自己的“精神之锚”,那个在玩具工厂里挡在她身前的无比坚实的背影在她的意识之海中缓缓浮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为她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点亮了一座小小的灯塔。

随着“自我”的稳固,她开始尝试着去感知这个世界。

她将自己的“深寒”之力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小心翼翼地向着四周的黑暗中探出。

瞬间,无数纷乱、破碎、充满了痛苦的情绪洪流向她涌来!

“……我的腿……好疼啊……谁来帮帮我……”

“……别过来!你不是我妈妈!你这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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