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微、许实正色几许,打量着那长身玉立的少年。
因为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哪个不想长生不老,逍遥天地?
只是一则资质不够,二来耽于世俗之欲,忍受不了修道的清苦。
沈羡道:“只是,羡见天下妖邪为祸,残害士民,心实不忍,但知一人之力有限,遂出仕辅佐明君,希冀拯溺天下百姓于水火,如果韦相公以为,沈某是为官职所诱,那还请天后娘娘收回官职,仅许羡以布衣之身,参赞机务,羡不需朝廷任何官位。”
说着,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抬眸,对上那一双眼神复杂的目光。
可以说,沈羡此刻所言,还是带着几许真挚。
前世早就卷累了,这一世他听闻有仙侠之事,更多还是想寻求长生逍遥之道。
所以,他开始仅仅想安逸度日,奈何身边儿的人,将他一步步推到时代的潮头。
此身之父,未婚妻,还有薛芷画……
怪不得,太清一脉要了却尘缘,太上忘情。
但人在世俗,既感受了那一抹温情,那就要为之付出代价。
慕容玥那双淡漠柔婉的清眸,目光莹莹如水地看向那少年,眸中似有异色涌动。
此人原想问道长生,但因天时有变,选择出世,而济世安民,倒是像极了早年的太清一脉。
薛芷画凝眸看向那激扬文字,挥斥方遒的少年,柳眉之下,清眸眸光如水。
可以说,此刻的沈羡,恍若站在了一道光里。
天后面色急切,清声道:“沈先生,朕知你逍遥之志,辞官之议,莫要再提,朕不许!”
说到最后,天后声线陡高几许,已是少见的激动。
此人可谓当世国士,必须收揽在手中,攥紧了才是。
“朕许你以昭文馆学士,参赞机务。”天后又道。
“草民谢娘娘信重。”沈羡说完,目视韦琮,道:“韦相公,崔卢二相昏聩无能,碌碌无为,居其位而不谋其政,反而阻挡谋事之人,羡劾二人,岂因私怨?如今我大景内忧外患重重,形势危若累卵,羡所来之谷河县,妖魔为祸,猖狂无忌,试问诸位,天下还有多少个谷河县?”
殿中顿时死一般的沉默。
天后闻听此言,面色同样凝重如冰。
卢德真抑制不住怒意,喝道:“你这是危言耸听,唯恐天下不乱!”
“危言耸听?”沈羡冷哼一声,厉喝道:“野心之徒兽睛眈眈,已生萧墙之祸,敌国骁骑陈兵于外,将成鲸吞之势!”
这都是方才朝廷诸臣议论的内容。
“何也?”沈羡面色肃然,道:“盖因庙堂之上,崔卢二贼,身为宰辅,却只袖手空谈,州县地方,崔卢族裔,既食君禄,却不忠君之事!”
此刻,张、蔡、许、姚等人闻听“崔卢二贼”,都心头剧震,魏学谦目光怔怔地看向那少年。
盖因,开国以来,未为有也!
皇帝都不曾如此蔑称崔卢二贼!
崔衍面容铁青,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已经有些站立不稳。
而卢德真原就不如崔衍擅辨,难以招架,只是目次欲裂地看向那少年。
“名为宰相,实为国贼!”
沈羡目光冷冽,目光环视诸宰辅,沉喝一声,稍稍蕴含了内气的声音,声震屋瓦:“国贼崔卢!”
殿中骤然一静,君臣皆为那少年正义凛然的声音所摄。
而慕容玥看向那少年,如观一柄出鞘神剑!
剑音铮铮,杀伐骤起!
赵王杨攸行,同样心神剧震。
沈羡沉声道:“中枢实干臣僚为崔卢二贼排挤,州县良善百姓如处烈油烹煎!苍生倒悬,即在眼前!”
此刻,几位宰辅,怔怔看向那少年。
可以说此刻的沈羡,言辞不仅是犀利,而是气象雄阔,有上古纵横家、策士的绝伦风采。
赵王杨攸行看向沈羡,心神震动。
此子……
韦琮已经面如土色,在沈羡喊出“国贼”之时,韦琮已然震惊到无以复加。
国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崔卢二族,无大功于社稷,仅因清望而窃据高位,子弟于地方胡作非为,鱼肉乡里。”沈羡说到此刻,似是顿了一下,而后凛然道:“天下不直崔卢二族久矣!恨不得生啖其肉,寝披其皮!”
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成锦绣灰。
这是唐季之末,落第士子黄巢对世家门阀把持上升通道的愤慨。
五代过后,五姓七望皆被屠戮殆尽。
天下人不爽他们已经很久了!
卢德真面如土色,可以说被沈羡描绘的场景给吓到,神情颓然,目光恍惚。
而一旁的崔衍只觉眼前一黑,忽而向一旁倒去,竟是急火攻心下,晕了过去。
“崔相晕倒了。”张怀道见此,连忙唤着,而一旁侍立的内监连忙上前搀扶,一下子殿中就有些兵荒马乱。
蔡恒看向那“骂金銮”的少年,眉头皱紧,心头不由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此子刚烈如斯,辅佐天后,只怕天后愈发激进,于国家,是祸非福。
天后正襟危坐,见得此幕,心神也要为之震惊。
她终于知道,那卢县令为何会吐血了。
这比之骆世杰书写的《讨妖后檄文》还要言辞犀利,字字如刀。
沈羡面色端肃,拱手道:“臣请罢崔、卢二贼相位,以正天下视听。”
也不指望仅仅凭借自己一席话,就将崔卢二人逐出朝堂,但今日已折了二人颜面,彼等再也不敢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手画脚。
天后看向那少年,又看向崔衍,道:“国师,崔相如何了?”
慕容玥道:“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臣过去看看。”
说着,身形似缓实疾地近前,屈指之间,掌中一粒雪白药丸,飞至崔衍嘴边儿。
前来的高延福,捏起崔衍的脸颊,使张开口,那粒丹药入得嘴里,不大一会儿,崔衍两颊现出两朵红晕,呼吸渐渐平稳。
轻哼一声,睁开苍老眼眸。
“老朽,这是在哪里?”崔衍声音苍老、虚弱。
“乾元殿。”高延福皮笑肉不笑,说道:“崔相,刚才似是旧疾复发,晕过去了。”
崔衍此刻平复了下心绪,起得身来,手持象牙玉笏,道:“老臣,乞骸骨,还请天后娘娘允准。”
妖后信用奸臣,欺辱三朝宿臣,他倒要看看,离了他们博陵崔氏,这朝廷,还能撑多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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