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五年之前,他家还是种粮的。
每年粮收后,他们都是留下粮种后,粮拉到磨坊碾去稻壳后,留足自家的粮,剩下的都卖掉,这年头的磨坊也负责收粮。
但从万历二十五年开始,他家种出的粮就卖不掉了。
用他爹徐有钱的话说就是人家磨坊主说咱南直隶的土这是龙土,就不能用来种粮,种出来的粮不但品相不好而且还难吃,所以不收,再或者就说你家的粮里面掺土了,污染人家的磨。总之各种理由之下,磨坊虽然还帮百姓磨粮,但却是不再收粮,而是改收生丝、。
而且,给这些人种生丝、还给银子,比种粮要划算多了。
渐渐的,因为种出的粮卖不出去,他们整个村子的田亩都开始不再种粮,改种桑,每年收了生丝、后,他们到磨坊将东西卖掉,再从磨坊买回粮食以供家用。
但渐渐的,生丝、这些东西也不好卖了。
按照磨坊主的说法就是,现在整个南直隶的人都在种这些东西,卖不上价钱,不过我家的大善人不忍看你们饿死,所以从别的地方买来了粮食卖给你们。
只要你们今后还给我们种桑种,就能到我们这里买到粮食。
通过垄断粮食这个必须物资,以及生丝的销售渠道,南直隶的左手进,右手出,几乎就要拿走百姓碗中的最后一粒米。
士绅豪右对农村的垄断,超乎了朱由校这个皇帝的预料。
“这种杂碎不赶快杀了,还让过了个年,毕景会也是会浪费粮食。”
转头看了眼堂上不作言语的众人,和海瑞有的一拼的李征仪式开口道。
万历二十九年中进士,初授弋阳知县,后擢礼部主事,转江西道御史。
从那时候开始,李征仪就做一件事情,和东林作对,而且还要打巅峰赛,怼东林最粗的一根台柱子,户部尚书李三才。
如今成功的掀了李三才棺材板的李征仪觉得,他需要对东林生长的那片土地进行一个深耕,不然这些东西有可能卷土重来。
“有几家磨坊,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如此胆大包天之徒,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恨。”
“杀!”
与李征仪是同为安徽人的汪应蛟抬头看向皇帝,斩钉截铁的道。
“臣是中都道人,往日里在乡间对这种事情是略有所闻,但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的胆量此般之大。”
“臣以为,对于这种剥削百姓之徒,当杀之以儆天下。”
他是南直隶徽州府人,对于南直隶的事情,他可谓是心知肚明。
但万历的朝堂之上,他根本就不敢将这个话题放在朝堂上来说。
因为就算他说了万历那个老不死的也不会管事,而朝堂上的那些豺狼却不会放过他这个挑事之人的。
“你是江北人,我是江南人,你知道我不知道吗?”
听到汪应蛟的话,作为镇江人,周应秋摇头道。
“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朕觉得,杀人解决不了问题是因为杀的人不够多。”
听到了周应秋的话,朱由校黑着一张脸开口道。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解决到带来问题的人。”
“???”
听到皇帝的话,在场众人都是心中一惊。
“陛下息怒。”
看着皇帝这一言不合就要在南直隶大开杀戒的样子,刚才拱火的汪应蛟连忙开口道。
“臣以为,毕阁老在奏疏中所言之事非常之对。”
“朝廷所设乡官,当管各乡磨坊,一可帮百姓磨粮,二可收购百姓所产之物。”
“此外,朝廷当下诏训诫规劝,再遣官员重整常平仓,抑制粮价。”
不能太激进。
这他们一激进,皇帝就更激进,这还了得。
“规劝,有用吗?”
听到汪应蛟的话,朱由校好奇的看向了对方。
“臣以为,有用。”
看了看毕自严奏疏中最后【迁豪实边】四个字,汪应蛟开口道。
“不管是规劝南直隶的,还是规劝辽东的,臣觉得都有用。”
“别的不说,先杀吧。”
转头看向李征仪,朱由校开口道。
“刑部给那些人以虐民办个加急。”
“臣遵旨。”
闻言,李征仪一拱手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臣觉得,杀这些狂悖之人且不急,现在应该先将官收官售之事,在南直隶推开,不然臣担心今岁南直隶恐怕要出大乱子。”
转头看了眼一个个脸上义愤填膺的人,户部尚书袁世振开口道。
“士绅者,本有守土安民之责,但如今毕自严在南直隶大开杀戒,所流者不知凡几。”
“但士绅没了,百姓还在,百姓还要有所生计。”
“抄没所得的产业,尤其是那些作坊,若不妥善安置,恐怕南直隶就会遍地了无生计的流民了。”
“。。。你说的是。”
听到袁世振的话,朱由校的铁青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南直隶的士绅豪右们,在洪武、永乐两个手握钢刀的皇帝手中,还算老实,但自朱胖胖仁宗登基后,兼并、欠税、隐瞒丁口,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情。
这件事和大明迁都有关系,毕竟政治中心、军事中心远离了经济中心,而经济中心又掌握着天下近半的财富,自然就和中央开始离心离德。
再加上后来的几波“众正盈朝”,行政力量衰弱,组织能力下降,士绅已经不是地头蛇了,直接就是坐地龙,中央朝廷的话他们根本就不听。
现在毕自严下狠手敲掉了一层士绅,看起来是很爽,捞到了大笔大笔的钱粮物资,一个一个的铺子,但却也同时让南直隶那本就不太行的行政能力再一次下降。
“臣请命南下,施行新政,组织官厂,安顿流民。”
看着皇帝已经同意的表情,袁世振从椅子上站起来,拱手道。
“毕阁老离京快要半年,也该回京了。”
“你和毕自严调换一下。”
听到袁世振的话,朱由校心中思索。
论能力,毕自严和袁世振的能力都相当的强。
而在官厂的开设上,袁世振相比毕自严有更大的优势,因为他曾经在两淮督办过盐政,不但给朝廷弄到了盐税,还给当时的大户们弄到了更多的盐,兑掉了曾经多年累积下来的旧盐引。
“准了。”
思索再三后,朱由校看着袁世振开口道。
“朕稍后给你个条陈,你到了南直隶试试,可行就推广,不行就放弃。”
“朕对南直隶没有别的要求。”
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身边的太监,让拿给袁世振。
“南直隶的田亩,最少要有一半种粮!”(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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