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李希彦,有话要陈。”

还得是女婿的人缘啊!

朱元璋心道一声,这也就是陶安回江西賑灾去了,不然你个宋老夫子,以为咱会怕你吗?

李希彦一出列,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就朝他看了过来。

李希彦上来便也有样学样,过来冲宋濂躬身拜了一拜:

“属下拜见少詹事,今日於朝堂上讲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少詹事大人海涵。”

宋濂心道一声,有样学样是吧?

当初宋濂在东宫任詹事的时候,总揽全部事务,根本不听別人的意见,行事堪称是霸道。

直到胡翊接掌东宫后,他才失势。

这李希彦本就与宋濂不对付,看似恭敬,开口却是直接便不留情面,上面便质问道:

“敢问宋师,汉唐因何而亡国?”

宋濂暗道一声不妙,他知道李希彦要以汉唐亡国之举,来证明汉唐时候的旧制也有紕漏之处,接下来定然是要说出批判性继承之类的话,来为胡翊解围,顺便就为科举取士的改革提供了有力论证。

若叫他李希彦把这事儿办成功了,那自己这个名满天下、学生无数的大儒,脸还往哪搁?

好在宋濂心思縝密,已经想到了李希彦所想,他索性直接驳斥道:

“汉唐之亡,在於地方上拥兵自大,致使皇室不显。

但这与唐朝时候的科举旧制,似乎无关联吧,李大人?”

李希彦见他如此机敏,堵住了自己的论点,事到如今不能直接招架,立即便又言道:

“宋师所言藩镇拥兵確是汉唐之弊,然属下所问非此。

昔年安史之乱前,张九龄諫言边將不可久任,玄宗却以『儒生不识兵事』斥之,终致祸乱。

试问:若当时科举所取之士通晓军务、明察边情,何至满朝无人洞悉边將之患?”

听到这些话,一向稳重的宋濂,此时心中也如同火烧一般难受,真想將李希彦指著鼻子破口大骂一通!

这话倒不是不能反驳。

而是李希彦今日引入这些事例,大家都可以相互举例,两人能在这大殿之上,互相驳斥好几个时辰。

只怕被他一直这样纠缠下去,今日都要在这里白白浪费唾沫和嘴皮子解释。

这种论战最是令人厌烦的!

偏偏胡翊这个正主儿还未下场呢,自己已经被李希彦搅扰的不轻,要是因此说的过於多了,再被胡翊逮住错漏,就不好办了。

事已至此,宋濂也知道跟他胡扯,扯不出来什么,只好转移话题,果断又换了个理由道:

“李大人此事若要论起来,三日三夜都攀扯不完。

陛下,老臣可从別处再提此事,经义取士古已有之,若贸然更换,是寒了天下学子们之心吶!

朝廷现在缺官缺人,若因此令士子们寒心,地方上官位久缺不补,必然导致治理混乱、黎民受难,还请陛下要以大局为重!”

李希彦一见,宋濂的核心论点已经被自己搅没了,当即便也退回了朝班之中。

这种劝朱元璋以大局为重的话,已经是最后的绑架和裹挟了,宋濂的核心杀招已废,接下来应付起来就极为容易了。

果然,就连刘三吾都心虚起来,再度在朝堂上提起了经义取士之道,於品德培养上极其重要。

什么考试自然先考其德,再学为官之道,方知忠君报国,试图给两人本来就脆弱的理由上再加固一层封锁。

胡翊都没想到,自己胜的竟然这样简单,上来便又驳斥刘三吾道:

“你们口口声声经义取土,可以培养品德?

那秦檜、蔡京这些大奸臣,都是当初科举考试取上来的,你们的经义取士怎么就没把他们培养成诸葛亮?哪怕次一级,怎就没能將他们培养成忠君爱国的文天祥?

他们口口声声圣人之言,怎就做了卖国的大奸臣呢?谁来解释一下?”

当胡翊这一句话出口之际,朝堂上鸦雀无声。

其实宋濂他们许多的诡辩,从一开始就是立不住脚的,只不过是因为既得利益者够多,大家一起站出来维持这些条条款款的东西,並把更多的人忽悠进来,最后才將这些东西打造成了规则与铁律。

但当胡翊真正与他们展开讲理的时候,在正儿八经的道理面前,一切都变成了虚妄。

朝堂上不时有人站出来,指责胡翊的说法只是其中个例。

但即便其中个例,也已证明了经义取士与官员的道德品质方面没有直接联繫。

这一下子,胡翊直接完成了绝杀!

就这?

他还有一整套赌命的游戏,没有跟宋濂、刘三吾他们玩呢。

本以为,今日的朝堂上要打的有来有回,最后让这些文官们好列扳回去一点,最后务实、策论与经义考试五五开,这也是能够接受的底线。

结果现在竟然变成了大获全胜。

胡翊真的没想到这帮货如此的不禁打。

自己还没出手呢,他们却已经倒下了。

这大概也是朱元璋没有想到的吧。

对於女婿这根搅屎棍子,他早已知道其本事,知道这世上很难有人能令他吃亏。

朱元璋现在主要惊讶的点在於,东宫詹事府一帮看起来整天泡在学问里面的人,隨便拎出来一个李希彦,竟然將这暗中咄咄逼人的老宋濂,打的招架不住,连那么好的论点都给放弃了。

对於胡翊將东宫人手调教出来,还能如此得力,朱元璋对於此举真就颇为满意了。

到底不愧是在东宫待了几年,女婿有些本事,没有在詹事府净吃乾饭。

他见女婿已然立於不败之地,这便又及时將宋濂和刘三吾送回了朝班,直接问罗復仁的意思:

“老实罗,看他们在此唇枪舌剑了一阵,你也累了吧?”

罗復仁操著一口江西口音的官话,说话的声音里面带著几分滑稽。

“陛下,臣听明白了。”

將宋濂与刘三吾之口堵住,朱元璋现在如释重负,知道大势站在自已这边,就连说话的口吻都轻鬆多了,他笑著问道:

“老实罗,他们两边打的唇枪舌剑,你看看你站谁?”

“臣谁都不站,臣自有主意,陛下容稟。”

罗復仁不仅老实,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他直说道:

“駙马爷与我有救家之恩,宋夫子乃是老臣崇敬之臣,但老罗我不偏向他们任何一人。

臣倒觉得,駙马爷之言有理。”

胡翊点了点头,罗復仁这人確实是比较正直的。

朱元璋和朱標自然也是满意的点著头,罗復仁此时便接著又道:

“臣赞同駙马爷的话,实务与策论应该酌情上提,但经义之道亦不可废除,恐伤天下举子之心。

正如陛下目前所焦虑之事,天下间官位空缺何止上万人,该补充空缺,维护当地的治理,咱们就得照著这个法子做。

该先注重量,再注重质。

但只有量不行,质也很重要,不如將每年科举考试三题改为四题,两道经义与两道实务、策论,这就是臣的看法。”

朱元璋点了点头。

罗復仁这个和事佬出来了,这话说的也漂亮。

他身为皇帝,不可能真的寒了天下举子之心,其实就连胡翊一开始的底线,就是实务、策论占到五成,先达到这一步才行。

罗復仁这话说完后,朱元璋又问文华殿大学士鲍恂的想法。

鲍恂在国子监为官,主管著眾监生,这些监生们一旦学成,是直接放到各地去为官的,都不用参加科举。

除非是屡次考试不过关,才会给他们参加科举考试的机会。

这些事本来与鲍恂无关,但朱元璋既然將他点进科举议事团体里面来了,还是得表態的。

鲍恂以自己在国子监的为官、教习经验,更是知晓实务与策论的重要性,远在经义之上。

他便开口言道:

“陛下,罗大学士的话臣觉得有理,但需在此基础上再做一划分。”

“哦?

如何划分?”

“臣认为,科举经义之题,该当是饱学经义之士来出题。

那么自然而然,实务、策论上的题,该是国子监来出,由皇二子殿下与胡駙马全程监察。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各司其职,各展所长,还请陛下龙意圣裁。”

胡翊暗暗点了点头。

若是连实务、策论也叫宋濂他们去出题,这事儿就又变了性质。

鲍恂提的这一条,不能丟!

如此,才能多为朝廷选取一些有用之士出来。

朱元璋最后才问刘基的意见。

刘基身为浙东文臣,又再一次背刺宋濂,选择了支持鲍恂的法子。

目的达成,朱元璋自然是开心的道:

“既如此,就这样定下来了。”

“陛下,老臣还有话—”

宋濂、刘三吾刚刚出列,朱元璋立即便將大手一挥道:

“朕累了,就这么定下吧,不必再议。

老朱生怕自己嘴里的话慢一截,宋再把话说出来,到时候又得在朝堂上扯半天,索性他就直接施展了打断之术。

朝堂上是定下来了,但宋濂与刘三吾,又怎会满意呢?

不止他们不满意。

昨日聚集在惠民医局前的几十名学子、儒生,今日已经匯聚达到了二百余名。

这些人从前几日开始,就已经是义愤填膺了,一直在等著最终裁定的结果呢。

这下子,结果一出来,他们不满意,肯定要闹的更加剧烈。

巧了。

郭家现在就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把事情闹大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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