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弒君篡位,皇明军校

灵隱寺的暮色被血色浸染,往日香火繚绕的佛门圣地此刻乱作一锅粥。

教眾们东奔西窜,有的在搜捕残余刺客,有的在救治伤员,哭喊声、怒骂声、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山林的寧静。

大殿正中,释迦牟尼佛像依旧端坐,鎏金的面容在昏暗光影中显得愈发威严,却难掩周遭的狼藉。

佛祖像前的供案上,王好贤直挺挺地躺著,他那被斩断的右手早已不知所踪,肩头伤口用浸血的布条紧紧缠绕,暗红色的血珠仍在不断渗出,將供案上的锦缎染出一大片狰狞的痕跡。

半个时辰过去,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乾裂发紫,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仿佛隨时都会断绝。

徐承业、孙老道、李铁头、张二娘四人围在供案旁,神色各异。

徐承业身著青色官袍,袍角被划开数道口子,他不停地踱步,双手背在身后。

“陛下可不能有事啊!”

他声音沙哑,带著难以掩饰的慌乱。

“灵隱寺讲法本是稳固民心的关键,谁能料到竟藏著如此凶悍的刺客!

如今义军刚聚拢不久,各州教眾人心未稳,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这群龙无首的局面,怕是要分崩离析!”

孙老道站在一旁,身著素色道袍,手中拂尘轻轻晃动,眼神却在阴影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作为无锡“无为教”的教首,他在大顺国內信徒眾多,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是仅次於王好贤的实权人物。

“徐大人所言极是,陛下確实不能有事。”

他幽幽开口。

“可世事难料,万一————我是说万一陛下真有不测,大顺国不能一日无主,必须儘早选出新的领头人,才能稳定大局。

这话一出,大殿內的空气骤然凝固。

李铁头当即冷哼一声,他虎背熊腰,身上的刀伤还在渗血,却依旧气势汹汹地往前一步,双手按在腰间的鑌铁大刀上:“孙老道这话倒是直白!

但要选新主,也得是闻香教出身的人才行!

陛下是闻香教教主登基,大顺国的根基在闻香教,岂能让旁门左道之人掌权?”

他眼神凌厉地扫向孙老道,明晃晃地亮出了爭夺帝位的野心。

张二娘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们疯了吗?陛下还躺在这儿生死未下,尸骨未寒都算不上,你们就急著爭权夺利!

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对得起跟著咱们起事的教眾吗?”

她声音尖锐,带著一丝颤抖,死死盯著孙老道与李铁头。

徐承业正要开口劝阻,却见供案上的王好贤突然咳嗽了两声,那声音微弱却清晰,打破了殿內的爭执。

眾人皆是一惊,齐齐看向他。

只见王好贤的眼皮微微颤动,隨即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带著极致的痛苦与茫然,片刻后便凝聚起锐利的光芒,死死盯著围在身边的四人,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他居然还没死!

金丝软甲虽未能完全抵挡苗刀的千钧之力,却也削弱了大半攻势,震碎五臟六腑的伤势虽重,却未伤及要害。

而苗刀上的剧毒,因伤口被布条紧急包扎,减缓了蔓延速度,竟让他硬生生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王好贤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爭执不休的手下,又落在自己空荡荡的右肩处,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眼中却燃起了熊熊怒火与杀意。

徐承业又惊又喜,连忙上前:“陛下!您醒了!太好了!”

张二娘见他陡然睁眼,先是惊得一怔,隨即狂喜。

她跟蹌著上前两步,声音哽咽,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搀扶,却又怕触碰到他的伤口,只能悬在半空:“陛下!您醒了!您还好吗?”

好?

王好贤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拼过一般,每动一下都牵扯著钻心的痛o

肩头的伤口突突直跳,断裂处的剧痛顺著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仿佛还在承受著苗刀震盪的余威,阵阵翻涌作呕。

他嘴角溢出的黑血还未擦乾,喉咙里满是腥甜,连呼吸都带著撕裂般的疼。

可方才昏迷中,那些若隱若现的爭执声早已刻进他脑海。

孙老道的“另立新主”,李铁头的“闻香教出身”,字字句句都透著对皇权的覬覦。

乱世之中,权力如逆水行舟,稍有示弱便会被群狼吞噬。

此刻他必须“好”,必须撑住,否则这好不容易聚拢的大顺国,转瞬就会分崩离析。

王好贤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喉间的腥甜,借著痛感保持清醒。

他喘著粗气,声音沙哑的说道:“朕————还好。”

接著,他抬眼扫过面前各怀心思的四人,说道:“传朕的令,让太子王明璋、十二天將,还有各香主、护法,即刻到此处见朕。”

这话一出,殿內气氛骤然一变。

王明璋是他唯一的儿子,刚满十八岁,眉眼间还带著少年人的青涩。

这名字大有深意,王好贤曾想为自己改此名,寓意“承继天命、破明掌乾坤”。

但最终却將这份极致的期许给了儿子,足见其对王明璋的厚望,早已將他视作唯一的继承人。

张二娘闻言,毫不迟疑地躬身领命:“臣这就去传諭,確保片刻不误!”

说罢便转身快步离去,生怕耽误了旨意。

而李铁头与孙老道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孙老道手中的拂尘猛地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眼底的阴鷙一闪而过。

他本以为王好贤挨了那致命一击,必是回天乏术,自己手握无为教数万信徒,正是夺取大权的最佳时机。

李铁头更是气血翻涌,虎目圆睁,攥紧的鑌铁刀柄发出“咯吱”的闷响。

他自认是闻香教元老,跟著王好贤出生入死,论资歷、论武力,都该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可王好贤醒来第一句话,竟是要召太子前来,这分明是要当著眾臣的面,敲定传位之事!

一个黄口小儿而已!

孙老道在心中冷笑,十八岁的毛孩子,连战场都没上过几次,如何能驾驭得了这群骄兵悍將,如何能稳住这风雨飘摇的大顺国?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满,上前一步,脸上挤出几分试探的笑意:“陛下龙体初愈,不宜劳神。不知骤然召见眾臣,是有何重要諭示?”

他想探探王好贤的底,看看这传位之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好贤瞥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算计。

他缓缓摇头。

“到时候,你们自然知晓。”

言尽於此,不再多言,只是闭目调息,实则暗中积蓄力气,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权力交锋。

李铁头见状,再也按捺不住。

他上前一步,粗大的嗓门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陛下!臣有要事稟报!”

见王好贤睁眼看来,他继续说道:“前线急报,怀义和尚已被邓邵煜生擒,嘉兴府三日之前已然陷落!

官军正步步紧逼,如今正是我大顺国危急存亡之秋!”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眾人,意有所指地加重语气:“太子年纪尚轻,未经世事,毫无临阵经验。

此刻国难当头,主少国疑,恐难服眾,更难当支撑大局之重任啊!”

这话瞬间挑明了他的心思。

乱世之中,本就有“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说法,如今外有官军围剿,內无老成君主坐镇,正是夺权的最佳时机。

李铁头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王明璋不堪大任,大顺国需要的是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领导者,而他,正是最佳人选。

王好贤听著他的话,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如何不知李铁头的野心,如何不知“主少国疑”的隱患?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必须趁自己还有口气,將王明璋的继承人身份彻底敲定,用眾臣的拥立之势,堵住这些梟雄的凯覦之心。

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李铁头紧绷的脸,又落在孙老道莫测的神色上,声音虽弱,却带著雷霆万钧之力:“太子乃朕钦定的继承人,他的能力,朕自然信得过。

至於大局————有朕在一日,便轮不到旁人置喙。”

“更何况————”

王好贤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硬生生咽下,残破的身躯在供案上微微颤抖,却仍强撑著帝王的威仪。

“朕百年之后,不是还有你们这些心腹重臣辅弼太子吗?

明璋虽幼,却有你们保驾护航,大顺江山何愁不稳?”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李铁头脸上。

他本就按捺不住的野心,此刻再也无需偽装,脸上的恭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贪婪与凶悍。

他上前一步,虎目圆睁,粗大的嗓门震得殿內烛火摇曳。

“陛下,事到如今,您还在打官腔!我问你,你真不打算把这国位传给我?”

他俯身逼近供案,语气带著一丝最后的试探,却更多是威胁。

“您若点头,我李铁头髮誓,定会善待您的妻儿老小,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可您若执意要传位给那个黄口小儿————”

“放肆!”

王好贤又惊又怒,胸口剧痛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

“你身为天將之首,深受朕的恩宠,安敢凯覦帝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李铁头冷哼一声,全然不顾他的斥责,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孙老道,眼神中带著明显的拉拢与胁迫:“孙老道,你倒是说说,这事该如何处?”

孙老道手中拂尘轻晃,眼神闪烁,先是躬身对著王好贤行了一礼,语气模稜两可:“老道自然是听从陛下的圣諭,辅佐太子殿下。”

“听从?”

李铁头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若是我说,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待我登基为帝,便封你为皇太弟,让你执掌大顺老营,统领所有精锐兵马,你还会听从”陛下所言吗?”

皇太弟!

老营!

这两个词让他瞬间呼吸急促,瞳孔骤缩。

皇太弟意味著他將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而老营乃是大顺军的核心战力,掌控了老营,便等於握住了实权。

他身为无锡无为教的教首,信徒虽眾,却始终缺少兵权支撑,如今这诱惑如同毒酒,明知饮下可能万劫不復,却让人无法抗拒。

他低头沉吟片刻,拂尘的穗子在指尖缠绕,心中早已权衡利弊:

王好贤重伤垂死,王明璋年幼无能,李铁头手握兵权,大势已去。

与其坚守所谓的忠义,不如赌一把,换取泼天富贵。

想到这里,孙老道缓缓抬起头,对著李铁头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將军若真能信守承诺,老道愿效犬马之劳。你打算怎么做?”

李铁头见他应允,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

他转头看向供案上的王好贤,眼中再无半分敬畏,只有冰冷的杀意。

王好贤看著这突如其来的背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嘴唇哆嗦著想要呵斥,却因伤势过重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逆贼!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李铁头冷笑一声,一步步朝著供案走去。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掐住王好贤的脖颈。

王好贤本就身受重创,肩臂断裂、剧毒侵体,此刻被死死扼住咽喉,顿时呼吸困难,脸色涨得发紫,双脚胡乱蹬踹,双手拼命抓挠著李铁头的手臂,却只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

“李铁头,你这叛逆!”

“你不得好死!!”

谩骂声断断续续从王好贤喉咙里挤出,带著绝望的哭腔。

但李铁头不为所动,嘴角噙著残忍的笑意,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青筋暴起。

殿內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照著王好贤痛苦扭曲的脸庞。

他的眼神从愤怒、惊恐,渐渐变得涣散,最终定格在极致的不甘与怨毒上。

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双腿停止了蹬踹,双眼圆睁,舌头微微吐出,彻底没了气息。

一旁的徐承业早已嚇得浑身僵硬,如同被钉在原地。

他瞪大双眼,死死盯著李铁头那双沾满血腥的手,连呼吸都忘了,冷汗顺著额头滚落,浸湿了衣襟。

弒君!

这是赤裸裸的弒君!

昔日並肩作战的天將之首,竟然在佛殿之上,亲手掐死了他们拥立的帝王!

巨大的惊骇让他浑身发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铁头缓缓鬆开手,王好贤的尸体软软地倒在供案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掌,又抬眼看向瑟瑟发抖的徐承业,“徐承业,你方才,都看见了什么?”

徐承业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他瞬间明白,此刻稍有迟疑,便会落得和王好贤一样的下场。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住冰冷的地面,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臣————臣什么都没看见!方才陛下因伤势过重,毒发攻心,已然驾崩了!

“”

“哦?”

李铁头挑眉,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肩膀。

“还有呢?”

还有?

徐承业的心臟狂跳不止,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李铁头要的不是简单的“驾崩”,而是名正言顺的继位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中带著諂媚:“陛下驾崩前,曾留有遗詔————將大顺天下,託付给將军您!让您继承帝位,稳定大局!”

“哈哈哈!!”

李铁头闻言,仰头髮出一阵狂笑。

“说得好!说得太对了!”

他伸手拍了拍徐承业的后脑勺,语气中带著满意:“起来吧。本帝登基之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徐承业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起身时双腿还在发软。

孙老道站在一旁,看著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手中的拂尘轻轻晃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执掌老营、权倾朝野的未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大雄宝殿外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张二娘领著一身素色锦袍的太子王明璋,身后跟著十二天將中的剩余几位、

各州香主与护法,一行数十人缓步入內。

十八岁的王明璋眉眼间还带著少年人的青涩,却刻意挺直了脊背,腰间佩著王好贤赐下的短剑,努力摆出储君的沉稳模样。

可刚踏入殿门,眾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脚步顿住。

供案上,王好贤双目圆睁,肩头的伤口仍在渗著黑血,早已没了半分生机。

往日香火繚绕的佛殿,此刻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与死寂,鎏金佛像的目光仿佛正冷冷注视著这一切。

“陛下!”

张二娘失声惊呼,脚步踉蹌著上前,声音发颤。

“方才离去时您还能开口传詔,怎么短短片刻就————就驾崩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著供案上的尸体。

“呜呜呜————陛下啊!”

一旁的李铁头突然捶胸顿足,哭得涕泗横流,鼻涕眼泪糊满了脸颊,看上去悲痛欲绝。

“陛下本就伤势过重,又中了剧毒,臣拼尽全力也没能留住陛下!

他老人家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大顺基业,特意留下了遗言啊!”

说罢,他猛地指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徐承业。

“徐承业,你快把陛下的遗詔,跟诸位说清楚!”

徐承业早已嚇得脸色惨白,浑身如筛糠般颤抖,连呼吸都带著颤音。

他低著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陛————陛下驾崩前,確实留有遗命。

他说如今嘉兴府陷落,官军压境,大顺正处危急存亡之秋,太子殿下年纪尚轻,难当大任————唯有李天將智勇双全,能稳定大局,故將国事託付给李天將,让他继承国主之位,保全大顺火种。”

“什么?”

张二娘猛地转头,眼中满是震惊。

“这绝不可能!陛下对太子寄予厚望,若真要传位於李天將,为何还要急召我等与太子前来?我不信!”

她往前踏出一步,目光锐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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