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荡寇定川,京察恩科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川南的山林与佛图关裹得密不透风。
明军的动作快得惊人。
这场突袭,本就是熊廷弼筹谋多日的雷霆一击,从细作探得埋伏地点,到各部兵力部署,早已烂熟于心。
三更时分。
曹文耀率领五千边军,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罗乾象原设伏的山谷。
士兵们人衔枚、马裹蹄,铁甲与兵器碰撞的声响被刻意压低,只在寂静的山林中留下细碎的脚步声。
山谷两侧的高地上,明军士兵迅速架起火箭发射器与小型火炮,火油桶被整齐地码在崖边,只待一声令下。
“点火!封谷!”
曹文耀的声音低沉而果决。
刹那间,数十枚火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火星落在谷底的枯草与藤蔓上,瞬间燃起窜天大火。
紧随其后,一桶桶火油被推下悬崖,热油遇火便爆发出更烈的焰势,火舌顺着山势蔓延,很快便将整个山谷吞噬。
浓烟滚滚而上,呛得谷底的永宁兵撕心裂肺地咳嗽,睡梦中被烈火灼烧的剧痛惊醒,个个慌作一团。
“快跑!从山口冲出去!”
永宁兵的统领嘶吼着,挥舞弯刀试图组织突围,可烈火早已封住了退路,灼热的空气炙烤着皮肤,衣物被引燃的士兵在地上翻滚哀嚎,山谷里满是绝望的惨叫。
残存的永宁兵只能朝着两侧仅有的出口狂奔,却不知那里早已是明军布下的死局。
山口两侧,明军的长枪阵如钢铁长城般矗立。
“投降不杀!负隅顽抗者,立斩!”
明军士兵齐声呐喊,声音震彻山谷。
冲在最前面的永宁兵刚踏出山口,便被长枪刺穿胸膛,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
后面的人见状,有的仍想拼死一搏,挥舞弯刀冲上前,却被密集的枪阵一一戳倒。
有的则彻底崩溃,扔掉兵器跪地求饶,双手抱头不敢抬头。
这场围剿近乎一面倒,明军几乎没有付出多少伤亡,便将三千永宁精锐尽数拿下。
活着的被俘,顽抗的被杀,谷底只留下堆积如山的尸骸与仍在燃烧的残火。
这边的火光与喊杀声刚起,佛图关下已扬起漫天尘土。
周通、赵承业率领的明军主力,如潮水般涌向仍在攻城的土司联军。
那些土司兵本就是被奢崇明用刀逼着攻城,早已身心俱疲、战心涣散。
连日攻城伤亡惨重,又被奢崇明的高压政策吓得提心吊胆,此刻见明军主力杀来,瞬间没了任何抵抗的念头。
“明军来了!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土司兵们立刻扔下手中的云梯、盾牌,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哪怕是督战队,都怕了,一个个争相恐后逃跑。
有人慌不择路,被身后的人推倒在地,紧接着便被踩踏得血肉模糊。
有人试图往江津方向逃窜,却被明军的骑兵追上,一刀斩于马下。
还有的土司见势不妙,偷偷带着自家兵马遁入山林,只求自保。
周通手持长枪,一马当先,枪尖所到之处,土司兵纷纷落马,他高声喊道:
“降者免死!敢回头反抗者,格杀勿论!”
就在此时。
佛图关的城门突然大开,曹文诏率领城中守军冲杀而出。
城上的火炮轰鸣,城下的明军左右夹击,土司兵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死伤无数。
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的攻城阵型,此刻彻底土崩瓦解,哭喊声、求饶声、兵器落地的叮当声混在一起,响彻佛图关下。
关外的高坡上,奢崇明看着眼前的溃败景象,气得目眦欲裂,须发戟张。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镶金弯刀,指着溃散的士兵嘶吼道:
“不许逃!都给我稳住阵型!跟明军拼了!”
亲兵们也跟着呐喊,挥舞着刀枪试图阻拦逃兵,可兵败如山倒,哪里拦得住?
一名土司兵慌不择路地从奢崇明身边跑过,被他一刀劈倒在地,鲜血溅了他满脸。
可这丝毫没能震慑住其他人,更多的士兵越过尸骸,疯狂逃窜。
别说那些本就被迫参战的土司兵,就连奢崇明一手调教的永宁兵,看着汹汹而来的明军,听着身边的惨叫,也没了半点战意,有的悄悄放下兵器,有的跟着人流往后退。
奢崇明站在高坡上,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明军,又看着四处奔逃的乱军,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
他精心策划的围点打援,到头来却成了明军的瓮中捉鳖。
他用高压手段聚拢的五万大军,在明军的雷霆攻势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夜风卷着大火的热浪与血腥味,吹得奢崇明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手中的弯刀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不甘与愤懑,却又透着一丝无力回天的悲凉。
他的“大梁”基业,他的西南霸权,在这一刻,已然摇摇欲坠,濒临覆灭。
佛图关下的战火仍在燃烧。
樊龙、樊虎兄弟带着几十个亲卫,跌跌撞撞地冲上山坡。
他们模样狼狈,脸上溅满了血污与尘土,连声音都嘶哑了。
“陛下!快逃!明军已经冲破外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们身后,明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马蹄声如惊雷般砸在土地上,偶尔有流箭擦着头皮飞过,钉在旁边的断树上,箭羽兀自颤抖。
几个亲卫死死挡在奢崇明身前,手中的弯刀挥舞得只剩残影,却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明军。
方才还在拼死抵抗的永宁兵,此刻已如断线的风筝般溃散。
奢崇明拄着镶金弯刀,他望着山下混乱的战场,又抬头看向重庆府城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不甘:
“逃回永宁?会有活路吗?”
“留在此处才是死路一条!”
蔡金贵踉跄着追上来。
“永宁多山林,咱们自幼在山里长大,熟悉每一条山道、每一处陷阱,明军就算追来,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再说还有水西安家,安邦彦与咱们结盟,只要回到永宁,借他家的兵力,再依托山林地形,定能与明军周旋!”
他喘了口气,又急声道:
“再过两个月就是夏天,川南山林里瘴气会起来!
那些九边来的明军,多是北方人,耐不住湿热,瘴气一犯,他们就得病,到时候不用咱们打,他们自己就得撤!
只要撑过这几个月,朝廷江南有民乱,必不会把主力耗在西南,咱们就有生机!”
“是啊陛下!”
何若海也跟着劝,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
“明军的骑兵已经快冲上来了,您看”
他指着不远处,一队明军骑兵正朝着高坡疾驰而来,黑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少帅那边,陛下之前派了密使让他突围,明军主力都在追咱们,他定能趁机逃出来!
陛下留在此处,不仅救不了少帅,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奢崇明的心猛地一揪。
他确实有些放心不下他的儿子奢演。
可明军的喊杀声已近在咫尺,一个亲卫为了替他挡箭,被一箭射穿胸膛,闷哼一声栽倒在地,鲜血溅了他一袍。
“陛下!快走!”
樊龙一把抓住奢崇明的马缰绳,将他往马鞍上推。
“亲卫们还能挡一阵,再晚就真走不了了!”
奢崇明被推上战马,看着身边亲卫一个个倒下,听着身后明军“擒杀奢崇明”的呐喊,终于咬了咬牙:
“走!去江津!”
战马发出一声嘶鸣,驮着他朝着江津方向狂奔。
樊龙、樊虎带着残存的亲卫紧随其后,蔡金贵与何若海也翻身上马,一行人在混乱的战场上劈开一条血路。
身后的明军紧追不舍,箭雨如飞蝗般掠过,时不时有亲卫中箭坠马,却没人敢回头。
毕竟。
一回头,就是死路一条。
从佛图关到江津,数十里的路,他们几乎是在明军的刀尖上奔逃。
沿途到处是溃散的土司兵尸体,有的被马蹄踏得面目全非,有的还在微弱地呻吟,却没人敢停下施救。
明军的骑兵咬得极紧,好几次都快追上队尾,全靠亲卫拼死断后,才勉强拉开距离。
到了江津镇外,奢崇明本想稍作喘息,却见远处尘土再起。
明军竟没有停下,依旧在追!
“进山林!”
奢崇明嘶吼着,调转马头,朝着镇外的密林冲去。
那里古木参天,藤蔓缠绕,阳光都难以穿透,正是躲避骑兵的好地方。
亲卫们跟着他钻进山林,借着熟悉的地形,在密林中绕来绕去,时而攀爬上陡坡,时而蹚过溪流,终于在天色微亮时,甩掉了明军的追击。
奢崇明勒住战马,战马累得浑身是汗,大口喘着粗气,鼻孔里喷出白雾。
他环顾四周,只见身边只剩下数百人,个个衣衫褴褛,甲胄破损,脸上满是疲惫与恐惧。
他当初带来的两万永宁精锐,加上五万土司兵,如今竟只剩这么点人。
风穿过树叶的缝隙,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这场大败。
奢崇明从马背上滑下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手中的镶金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的残兵,又想起重庆府城里生死未卜的儿子,想起自己一手建立的“大梁”基业,心中一阵茫然。
败了。
大败特败。
之前的雄心壮志,之前的西南霸权梦,此刻都成了泡影。
就算回到永宁,凭着这数百残兵,凭着山林地形,真能挡住明军的追击吗?
真能在西南站稳脚跟吗?
奢崇明蹲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眼眶通红。
他第一次觉得,未来像是这密林中的雾气,一片迷茫,看不到半点光亮。
而另外一边。
重庆府城。
奢演站在北门箭楼之上,望着远处佛图关方向隐约传来的火光与喊杀声,面色难看。
他派出去的斥候早在半个时辰前回报,明军主力虽追着父亲奢崇明去了,却在城外留下了大批湖广兵,显然是早料到他会突围。
“少帅,时辰到了。”
身边的亲兵声音发颤,手里的火把映得他眼底满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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