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根源之始
金红色的光芒彻底消散了,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点微弱的暖意,很快就被战场上原有的血腥和焦糊气味覆盖。
莱昂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那温暖的光芒拂过他的身体,驱散了他眉心的死亡寒意,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眼睁睁看著父亲的身影在光芒中彻底消散,连同那柄“烈风之志”也化作点点流光,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有泪水,没有哭喊。
只有一种空茫的寂静笼罩了他。
父亲用最极致的“自我毁灭”一一这种在亡灵绝对秩序看来最不可理喻、
最“无序”的行为,完成了对自己的最后守护。
燃烧的灵魂,决绝的背叛,以自身存在为代价换来他的生机。
亡灵战主消失了,只剩下一点飞灰隨风而散。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
不是那种悄无声息的平静,而是从震耳欲聋的廝杀声中猛地抽离出来的死寂莱昂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意味著什么一原本惨烈的战斗已经停下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四周。
刚才还疯狂扑上来的骷髏和行尸,现在全都停住了动作,像是被同时冻住了一样。
它们眼眶里的蓝火变得暗淡、茫然,不再盯著眼前的活人。
然后,毫无预兆地,它们开始转身,拖著残缺的身子,漫无目的地向各个方向散开。
没有嘶吼,没有秩序,就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积水,这里一滩,那里一洼,完全失去了方向。
战场上还活著的士兵们都懵了。
很多人还保持著举盾或挥剑的姿势,眼睁睁看著差点杀死自己的亡灵从身边蹣跚走过,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
一个年轻士兵手里的剑“哐当”掉在地上,他都没去捡,只是呆呆地看著一只少了半条腿的骷髏慢吞吞地爬过一个坑。
“结————结束了?”
旁边一个靠著盾牌喘息的老兵喃喃道。
他脸上全是黑灰和凝固的血,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被折磨太久后的麻木。
风还在吹,带著难闻的味道。
伤兵们的呻吟声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来,在这诡异的安静里显得特別清楚。
莱昂深吸了一口气。
他慢慢走到父亲死去的位置,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晶体。
东西不大,表面有点粗糙,摸著却有点温热,不像战场上该有的东西。
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稜角硌得掌心生疼。
这疼痛让他清醒了点。
他还活著。
父亲不在了,但他还活著。
莱昂站直身体,开始扫视著这片战场。
情况很糟。到处都是尸体,有人类的,也有亡灵的。
旗帜倒了,武器断了,冒著黑烟的破损辐重车歪在一边。
还能站著的士兵没多少了,而且个个带伤,茫然地站在原地,或者机械地检查著身边倒下的同伴是否还有呼吸。
他看到了罗德里克。
那个大个子靠在他的双刃战斧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气,像头刚犁完地的老牛。
他身上的盔甲已经被战友的血浸透了,脸色也很难看。
他看到莱昂望过来,勉强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他又看到了阿兰。
这个沉默的將军正在不远处,把一面染血的军旗轻轻盖在一具尸体上。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好像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工作。
莱昂认出那尸体是阿兰的副官,一个老兵,总爱念叨他家里的小女儿。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哭骂声。
“你为什么不拉他一把!你就在他旁边!你明明能拉他一把的!”
一个胳膊受了伤的年轻士兵正死死揪著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士兵的领子,一边哭一边吼,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对方脸上。
被揪住的士兵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著,眼神发直,只会重复:“我————我来不及————它们一下就把他拖走了————”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
年轻士兵几乎是在尖叫,情绪彻底失控。
“闹什么闹!”
罗德里克的声音响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用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一把分开了两人。
他瞪著那个哭喊的年轻士兵,眼神很凶,但声音却带著一种疲惫:“有力气在这里嚎,不如去把那边还在动的骨头架子彻底敲碎!你兄弟死了,我的人也死了,大家都死了人!活著的,就得替死了的继续喘气!懂不懂?!”
年轻士兵被他吼得一缩,胸口剧烈起伏著,但没再骂了,只是瘫坐在地上,捂著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被他指责的那个士兵也蹲了下去,把脸埋进了手里。
莱昂默默地看著,没有出声。
他知道罗德里克处理得对,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他看到周围开始有士兵动起来了,互相帮忙包扎伤口,把还能动的同伴扶起来,默默地收拾著散落一地的武器。
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秩序,正在慢慢恢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拳头,那块晶体还在手心里,传递著微弱的暖意。
他想起父亲最后说的话,想起那决绝的金色火焰。
他得做点什么。
他不能就这么站著。
莱昂开始慢慢往前走。
脚下很不好走,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裂开的盾牌、折断的长矛、看不出原样的杂物,还有黏糊糊的血泥,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他得小心地避开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有的是他麾下的士兵,有的是亡灵的残骸,有时候都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他看见一些让人心里发沉的画面。
有个年轻的弩手趴在地上,后背插著好几根骨箭,像只刺蝟;
两个士兵紧紧靠在一起死了,一个的剑还插在另一个亡灵的眼眶里;
还有个老兵至死都紧紧握著军旗,旗杆深深地扎进土里,那面破破烂烂的旗子还在风里轻轻飘著。
他看到罗德里克正靠在一辆被砸烂的补给车边上,用牙齿扯著一块布条,笨拙地给自己胳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重新包扎。
血还在往外渗,把他整条手臂都染红了。
“操,真他妈的疼————”
罗德里克齜牙咧嘴地嘟囔著,抬头看见莱昂,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这帮骨头架子下手真狠。不过比起这个,”
他朝那些正在四散离开的亡灵歪了歪头,“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金光————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帮你挡刀的————呃————亡灵?”
他顿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莱昂沉默了一下,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那块晶体在他手心硌得发痛。
“那是我父亲。”他声音很轻。
罗德里克包扎的动作停住了,眼睛瞪得老大:“你父亲?可他不是已经————”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他盯著莱昂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重重地嘆了口气,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莱昂的肩膀,“不管怎么样————他救了咱们所有人。”
罗德里克沉默片刻,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一一关於那不可思议的金光,但最终只是又嘆了口气,把手收了回去。
“妈的,这事儿————等安定下来再说。”
他嘟囔著,转身一璃一拐地走向几个正在试图把一门陷在坑里的火炮拖出来的士兵,粗哑的嗓门很快又响了起来,指挥他们清理周边的尸体。
莱昂看著他的背影,目光隨后缓缓扫过整个战场。
他手心里的晶体依旧散发著那股奇异的温热。
他开始继续走动,这次不再是漫无目的,而是带著一种沉静的观察。
他注意到,那些亡灵確实在退去,但方式很怪。
大部分就是傻愣愣地原地打转,或者漫无目的地往隨便哪个方向瞎走。
可就在不远处,他看见一只骷髏慢吞吞地从一名正在给同伴包扎腿伤的士兵身旁走过,距离近得几乎要碰到,可它连头都没歪一下,就那么直愣愣地走了过去,好像那个活人根本不存在。
更远处,几个行尸正笨拙地绕开一辆烧得只剩架子的輜重车。
它们的动作僵硬得很,不像是故意要躲开,倒像是被东西挡住了,只能这么绕过去。
没有嘶吼,没有东张西望,就只是————走著。
“看它们那德行,”旁边一个靠著断矛才能站稳的老兵,沙哑地对身边的年轻士兵说,“跟丟了魂儿似的。”
那年轻士兵没说话,只是茫然地点点头,眼睛还带著劫后余生的空洞。
莱昂心里模糊的想法渐渐清晰了。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掌心那块粗糙的晶体。
父亲最后对抗的,恐怕不只是那个战主的力量,更是那股在背后驱动这无数亡灵的冰冷意志。
现在隨著战主的死去,牵线的绳子好像断了,这些木偶就只剩下原地发呆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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