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这一切,陆路直接打车回沈世尧的別墅,又或许可以换个说法,她未来的家。
婚纱到底是让蒋阿姨帮忙收起来了,不知为何,她看著那雪白的剪影就无法安睡。
到了家,陆路斟酌了好久,还是给陆亦航打了个电话。
他接得非常快,仿佛她仍在犹豫著措辞,他的声音已落入耳中:“小六……”
“是我,”陆路故作轻鬆,“我就是打来问你一下,併购的事怎样了。”
“san那边突然取消了计划案,”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很是迟疑,“股东们觉得特別可惜,但……”但他终於鬆了口气,可直觉却告诉他,有些事不对劲,然而他却怎么都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那就好,”陆路打了个呵欠,微笑,“你和宋清远以后一定要好好守著从我爸爸那里偷来的澳海,等临终的时候,再为此下地狱吧。”
放下手机,陆路去浴室里洗澡。
那晚她睡得格外安慰,就算沈世尧自私又可恨,但所幸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她终於放下了压在心中的磐石。
手机是在凌晨时分又响起的,陆路睡得正沉,昏昏沉沉地接起,便被陆亦航的声音震得陡然清醒。
那是清珂的號码,却是由他打过来的。
陆亦航的声音里竟有了沉痛的哭腔:“小六,小六,你快来……快来好不好?……清珂刚送进急救室,我今天知道你要结婚的事,我们吵了一架,她吞了好多安眠药……”
陆亦航仍在哆哆嗦嗦地说著,陆路却觉得耳畔只剩下嗡嗡的忙音,隨手抓了件衣服,她也顾不上形象,匆匆下楼。
附近没有计程车,她只好一路狂奔到远些的地方叫车,风將她头髮吹得一团乱,她甚至没有留意到那辆经过她身边,又折回来跟在她身后的车。
也难怪,从前沈世尧的车多招摇,后来为她换了辆满大街都是的车,终於不再显眼。
但不论招摇还是不显眼,她始终是看不到他的,沈世尧將一只手伸进裤袋,触到那盒子的一角时,唇边渐渐多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凌晨的私人医院显得格外肃穆安静,下了计程车,陆路直奔医院大门,刚进门两步,便看见陆亦航从电梯里出来。
“陆……”她开口,想叫他的名字,话未说完,整个人已被一把捞入怀中。
陆路一愣,下意识要抵抗,却感觉脖子忽地一湿,陆亦航破碎的声音一点一滴钻进她的耳朵:“小六,小六……清珂她会不会有事?我好怕,我真的怕……”
眼眶一下涌出许多泪,陆路感觉自己的手臂犹如灌了铅,再使不出力气推开他。
雪白的灯光打在她泪湿的脸上,她觉得光线刺目,不觉闭上眼。
而他们间自然也无人注意到,几步开外的地方,其实站著一个人。
那个人究竟站在那里多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只是站得越久,就越觉得整个胸腔如同著了火,又灌了冰,频频击撞,慢慢腐蚀,最后余下无限煎熬。
手中的丝绒小盒被握得太久,已沾染上他的体温,沈世尧低头轻瞥它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丟进垃圾桶。
车子的引擎声很快没入这无澜的夜,只是地尽头,却有一抹鱼肚白开始隱隱透出。
天,大概是要亮了。
漫长的一生,究竟是从此刻开始,还是在此刻结束。
回去的路上,沈世尧將车开得极快。一路连闯几个红灯,白光闪过的间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要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怕是根本无法形容。
他刚下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令人疲惫不堪,但他却等不了了,以最快的速度开回家,因为惦念著还欠她一个正式的求婚。
过去的近一个月,他们虽住在同一幢房子里,正面的交流却几乎没有,简直像两个陌生人。
她淡漠地对他表示无话可说,他也就憋住那口气,狠下心表示,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而其实他有那么多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从那间公寓里失控的一夜说起?当他意识到她还是第一次时,除了一瞬间的震惊,余下的便是无止境的害怕,因为他好像真的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
丧失的理智渐渐归位,他试图吻她,不知是想要安抚她,还是打消自己心中的不安。但她那样抗拒,甚至比刚才挣扎得还要厉害,他不得不放弃。
然后他便听到了她的哭声,极其压抑的饮泣,如同婴儿般,一抽一抽。他听得胆战心惊,却连转过头將她揽在怀中的勇气都不再有。
后来她哭著哭著终於睡著了,他却越发清醒,天没亮,便起床了。临出门时,他犹豫了片刻,仍是帮她穿上了自己的睡袍。
开车沿著別墅区绕了好几圈,他才感觉到饿。也是,从昨晚起就没有吃饭。他想了想,將车开到了最近的饭馆,匆忙打包了些粥和生煎赶回去,却不想刚进臥室,便发现她人不见了。
急忙將每个房间找了个遍,最后竟是在浴室发现晕倒的她。
沈世尧大概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慌乱到连莲蓬头都忘记关,將她抱起来的同时,自己也被水淋了透。
等家庭医生来做过检查,说只是憋了气,无大碍,沈世尧这才放下心来,捨得去洗澡换衣服。
买回来的早餐早就凉透了,沈世尧想了想,又打电话叫蒋阿姨给送些別的来。
没想到电话还没有掛断,她便醒了过来。
沈世尧以为她会竭斯底里地大哭,控诉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或是乾脆给他一巴掌,要与他拼命……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平静。
他几乎傻了,过了很久,才以温和到不自然语气问她:“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她却摇头,眼里全是冷漠:“没有。”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那么可笑,原来就连这样的事,都不足以撼动她,令她因自己產生一丝丝情绪……他终於笑出来:“那好,我也没有。”
其实动用来自san的財力向陆亦航施压,是他过去从没有想过的。
不知道做错一件事,继续错下去很容易,但明知道做错了一件事,却还要继续错下去……其实很难。
但沈世尧发现,除了一错再错,他好像並没有別的办法將她留在自己身边。
下定决心做这件事之前,他们刚吵过姍姍来迟的一架。就连他都觉得,她压抑了太久,总该有爆发的时候,所以当她捞起床头的那盏琉璃灯向他砸过来,声嘶力竭地质问他还想怎么样时,他反倒鬆了口气。
其实他不是有意將她关在公寓,只是在他想到关於这件事更好的解决办法之前,他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令她不避开自己,便只能选择这最直接也最令人反感的一种。
果不其然,她暴怒,不但摔坏了灯,甚至寧愿踏过遍地的琉璃碎片,也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因为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有一瞬间,沈世尧以为那个电话来自陆亦航,心中蔓延开的除了怒意,更多的是妒意。
她明明只穿了睡袍,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想去见他。
双手渐渐握紧,沈世尧“啪”的一声甩上门,跟了出去。
却没想到她去的是医院,见的人也並非陆亦航,而是她手里的艺人。
他有一丝庆幸,刚准备走近,便听见病房里那个哀婉的声音:“lulu姐,你过去爱的那个人,並没有死掉对不对?你过去爱的人,是亦航对不对?”
他的思维在一瞬间断档,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可他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她却连一个字都没说。
他低头,瞥见她赤裸的双脚血越浸越多,终於没了耐心,將她抱起来,带回去。
开车的一路,沈世尧其实心里很乱。偌大的城市,他一下子拿不准该带她去哪里,回那套公寓?不,不可能。当他看到她坐在那张床上的表情时,他便知道,那里是再也不能去了。那是她的噩梦,也是他的。
最后他咬咬牙,带她去了刚买的別墅。从前他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房间多寂寞,后来听她的玩笑话,不知为何,居然鬼使神差买了一套。那时候他想,总会有那么一天吧,两人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分享一本书,说说肉麻话,这些仿佛都不会是那么远的事……却不晓得,其实一切可以这样近,却近到並非一回事。
那个夜里,医生替她处理好脚上的伤口,再三確保过今后不会有影响,他才总算放心下来。
深夜,他失眠站在院里发呆,天气明明那样好,风轻云淡,月影朦朧,可他的心,却好像平白沾染了这夜的霜寒,始终潮湿而凝重。
恍然间回头,才发现她竟然也站在二楼的阳台,眺望著不知名的虚空。
他们都看见了彼此,却只有静静地对视,她在想什么,他拿不准,但他心中的那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即便是一错再错,他也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因为他是多么想要得到幸福啊,而他这一生的幸福,只与她一人相系。
严格意义来讲,那份併购材料是他故意让她看见的。
嘱咐蒋阿姨加菜,再让其请她上楼叫他吃饭,他甚至连门都刻意不锁,留足了时间与空间让她去发现丟在桌上的那份材料。
为什么这么做?大概还是不死心,要跟自己打了个赌,赌她会做怎么样的选择。是维护那个人,还是装作视而不见。
人有时候大概真的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就好像他,不亲眼看见她去找那个人,就仍会对她的选择抱有幻想。
他坐在车里,握著毫无温度的方向盘,感觉寒意自指尖,顺著血液,缓缓漫过心臟。最后是踩了好几次油门,才將车子发动,离开。
然后就真的走到了最不堪的那一刻,他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將她紧紧禁錮,提出那个考虑过千万次,却总是希望最终侥倖不必提出的要求,嫁给他。
他以为她起码会犹豫一下,就算一时半刻都好,只要她脸上闪过丝毫的迟疑,他都会放弃。
可是她没有。
她答应得那样快,眼神坚毅,一字一顿,犹如利刃剜刻入他的心里。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一年前,她站在坎城那家酒店的门口,回过头冲他微笑:“可以撒谎吗?”
他爱上她的聪慧、勇敢和淡然,却也恨透了她的聪慧、勇敢和淡然。
因为大概只有对著不爱的人,才可以这样无坚不摧,无所畏惧。
沈世尧定了连夜飞瑞士的机票,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便再没有別的选择。在此刻丟盔弃甲说放弃?不,他做不到。
那些有过的快乐时光虽是短暂,虽是自己强求而来,他却通通无法丟弃。或许把一个错误延续下去很难,但打从心底拿走一个人,更难。
他不捨得,也不情愿,跟自己內心的那份感情对抗。
在爱情面前,理智、尊严、原则都是微不足道的。
只有深深爱过的人,才懂。
沈太太在日內瓦的家里等著他。
四月的瑞士依然寒冷,沈太太煮了一壶新茶,远远地招呼他:“世尧。”
沈世尧脱了外套,一手抱起蹦蹦跳跳过来找自己要抱抱的墨墨:“妈,我回来了。”
沈太太眉目含笑,吩咐人带墨墨上楼玩,自己则为他沏了一杯茶:“併购取消的事,你爸跟我提过了。”
沈世尧不语,顿了顿,答非所问:“爸爸身体还好吗?”
“特別好,最近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以为你对他的事业终於有兴趣了。”沈太太微微扬起头,打量他,笑容中別有深意。
沈世尧沉默,良久,沈太太才说下去:“小姑娘其实不大乐意吧。”
他依旧不语。
沈太太太了解儿子的个性,轻拍他的肩:“我是挺喜欢那小姑娘的,但如果人家不乐意,你不能强求。”
“是她同意的。”沈世尧开口,却多少有些心虚,只好强调,“……我知道分寸。”
沈太太倚在沙发上半闭著眼,似在听他说,又似在思考。过了好一阵,才答道:“那你自己考虑好,真是要结婚,就要对人家好。”
顿了顿,又睁开眼:“要知道,我们沈家可是宠妻出名的,別今后闹得难看就好。”
和许多大家族寻求利益结合不同,沈太太对未来的媳妇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要求。在看过沈凌悔婚的闹剧后,沈太太更是觉得,人活一辈子,拥有的遗憾已经足够多,如果就连爱著的人都不能相守,那活著这件事,也就太过寡淡黯然。
“想好婚礼怎么办,再告诉我吧。”她望了儿子一眼,起身上楼。
沈世尧只在瑞士停留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搭飞机回国。
三万英尺的高空里,他望著空空的双手,忽然觉得忐忑,冷战了这么久,他就连一个像样的求婚都没有给她,实在太对不起她。所以一下飞机,他便赶去世朝最近的门店,取了一枚戒指。
是简单的铂金指环,没有纹路,没有镶钻,他想著等过几天有空再陪她亲自选颗钻镶上去,想著想著,心中便满是惆悵的甜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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