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一点点,她怎么知道水会这么厉害。

“在哪里?”

“呃——刚出来,在车里。”本能了,回答他的问题注意力特別集中,虽然已经头晕脑胀,但她还是答得非常迅速。

那头好像有嘆气声,很模糊,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他接下来就是直接命令,“別开车了,叫车回来。”

裴加齐並没有走远,站在树荫下看著她说话,她还坐在车里,玻璃是按下的,所以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非常清楚。

她讲话的时候手机紧贴著耳朵,头髮散下来一点,手指曲起来,指节露在髮丝外面,微微一点白色。脸上表情是全神贯注的,对答非常简短,说不了几句就点头,眼睛垂著,这么远看不清表情,但感觉上就是异常乖顺的样子,

她是那种看上去就很乖的女孩子,但平时和人讲话也没到过这样诚惶诚恐的程度,电话那头究竟是谁?再联想到她自听到铃声后就神色大变的样子,裴加齐眉尖一拢。

淡绿色的计程车远远开过来,他走过去招手,回身再看她,她已经结束了通话,这时正推门从车里出来。

想过去扶一下,但想了一下他没动,只是很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

“谢谢。”凌小萌脚步有点乱,但是她还是用最快的速度一头扎进计程车后座。

关门前他伸手扶了她一下,看著她好好坐直了身子才收手,又听见她小声催促司机,“师傅,能不能儘量快一点?”

计程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之后他才慢慢走回去,月光下影子拉得长,原本这条路就寂静无人,刚才那么长时间也不过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而已。

凌小萌一向轻言细语,就算她在的时候也不见得怎么热闹,但这一秒他却突然觉得有些孤单,屋子里明明人如潮涌,开门就会有无数笑顏,不愁没人陪伴,但却没有一个让他有加快步子的欲望。

看看她飞一般离开的样子,比归巢夜鸟还要心急。或者她是有了伴的,但看她昨天一路独行的样子又实在不像。

猜不透,已经走到大门前,喧囂声从里面流泻出来,还没伸手门就开了,齐格格握著酒杯笑,“跑哪去了?我找小萌哪,有没有看到她?”

这位大小姐是他在英国学设计时的学妹,算算相识也三年多了,熟得很,隨口答她,“刚走,怎么了?”

“我爸打电话来,还有问起她呢。”齐格格笑,伸手过来拉他,“其实我也不过是今天才认识她,小萌很有意思吧?”

齐孝正问起她?裴加齐又觉得诧异,脸上却只是微笑,一边往里走一边继续问,“是很有意思,你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凌晨,路上冷清,计程车开得飞快。

几分钟后电话又响,还是顾正荣。

“上车了?”

“嗯,在车上。”

“车號。”

“啊?”头晕,她有点迷糊。

“牌照。”他吐字清晰简短,立刻领命,她看了前面埋头开车的司机大叔一眼,小声问了一下,“师傅,你这车牌照是多少?”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点想笑,不过还是把牌照报了出来。

等她合上电话司机终於笑出声,“你老公啊?这么不放心干吗不自己来接你?”

“——”亲自来接?她已经粉身碎骨万死不足以谢罪了,还要他亲自来接?凌小萌低头默默,声音都没了。

安静下来就觉得眼皮沉重,她喝酒以后的习惯性反应是埋头睡觉,其实上车就开始昏昏欲睡,但心里知道决不能睡著,反覆掐自己的手背上一点油皮保持清醒,终於到了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手背都红彤彤一片。

急著摸钱,身侧车门却已经被人拉开,司机也嚇了一跳,刚想出声那人已经將钱递到他手里,“不用找了,谢谢。”

接过钱看到后座那个女孩子已经低头下了车,脚步有点软,立在车外的男人好像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收回手扶了个正著,指尖擦过他的皮肤,异常的凉。

这女孩子看上去普通,倒是挺有桃运的啊,两头都是顶尖的男人守著候著,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內媚?后悔刚才没有仔细观察她,又觉得奇妙,这司机开车离去的时候还不断从后视镜里看得有趣。

哪知道司机叔叔的奇思妙想,都什么时候了,天色墨黑,小区里万籟寂静,一轮圆月大而且亮,月光下一切纤毫毕现,顾正荣的脸在这么明亮的光线里轮廓分明,又有一半陷在阴影里,面无表情,看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我——”

“上楼。”他还是只有两个字,然后转身就走。

凌小萌努力地跟,但是看到他以后一口气鬆懈下来,刚才用力掐手背所保持的清醒立刻烟消云散,她第一步就犯了方向性错误,直接往斜刺里迈了过去。

他步子很大,这时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把就把她勾了回去。

身子落进熟悉的怀里,真奇怪,明明很怕他,明明知道他现在在生气,明明刚才还因为要见到他而惶恐不安,这时候她却觉得安全而且放鬆,睡意更浓,含糊间还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真的嘆气了,顾正荣索性把她抱起来。大楼底层厅里舖著米黄色的大理石,这个时候空无一人,她身材娇小,抱起来毫不费力,他的步子也不快,有规律的脚步声传到很远。

走进电梯的时候她已经非常好命地睡著了,头歪在他的脖子边,呼吸轻而且软,每一次都只是一点点,却持续不断,错觉好像慢慢会渗进他的心口里。

要开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犯了错误,离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把钥匙带出来,这时想回都开不了门。

某些心情压抑了很久,这时低头看了怀里睡得香甜无比的凌小萌一眼,怒气夹杂著莫名的情绪一起涌上来,他终於忍不住,脸颊一偏,狠狠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温软,又因为酣睡微微张著,一点防备都没有,这时在他的突然长驱直入之下直接呛到,边咳边睁开眼睛,表情迷茫。

居然还能露出这种表情——她真是能耐。

微微恨起来,顾正荣齿间用力,重重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唇上痛,他又鬆开双手,双脚一落地,凌小萌这回不醒也被嚇醒了,看了一眼顾正荣的脸色,没想到其他,她照每天的习惯哆哆嗦嗦摸钥匙。

都气成这样了还不忘记一定要她开门的规矩,他也太有原则了吧?

客厅里没开灯,有月光,緋红的樱桃木的地板上流光一片,她弯腰去帮他拿拖鞋,头一低就头重脚轻,差点栽到鞋柜里去。

一把抓住她,顾正荣声音里情绪压抑得厉害,“不要拿了。”

“啊?”抬头望他,凌小萌手足无措。

就连这种时候,她都跟平时一摸一样,谁说酒后真性情,她连借酒装疯都不会。

之前突然发现这里空无一人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胸闷,气短,心臟跳得快,又没有一点力气。

刚才怕她消失无踪,这时又不想面对她,矛盾至极,他完全沉默下来。

门还没有完全合上,而他的钥匙被丟弃在鞋柜上方,只有一支,孤单单的样子,伸手取过来,他又看了仰著头的凌小萌一眼,回身走了。

顾正荣平素行事风格沉稳,四下虽然安静,但他关门的声音也並不大,大门沉重,咔嗒一声闷响,仿佛打在她的心上。

头还是晕的,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凌小萌只觉得全身发凉。

感觉很不好,他在电梯里沉默,走出大楼的时候脚步慢慢缓下来,手指摸索著香菸,身上却没有。

其实他不常抽菸,但烦躁起来总是忍不住。

上车后不急著发动,他把所有的窗都打开深呼吸。

觉得混乱,眼前小径上有幻觉,就是她刚才跌跌撞撞下车的样子,月光下仰起头看过来,驯鹿一般的眼睛。

太可恶了,看看他给自己捡来一个怎样的麻烦,又狠不下心推开,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一开始他头脑非常清醒,知道自己能给她多少,该给她多少,也知道她能明白多少,能回报多少。

得陇望蜀,她没有做错什么,是他太贪心。

眼前模糊,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她喝醉酒睡得比谁都快,又鸵鸟得很,说不定已经自动把刚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当作恶梦,爬上床就抱著头睡了。

又能拿她怎么办呢?顾正荣苦笑。

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很累,他在派对上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一点酒,又悬著心过了后来的几个小时,这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手脚没力气,靠在驾驶座上不想动。

车子就停在大楼前,凌晨都过了,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唏唏嗦嗦的小声音,睁开眼看到她已经巴在车窗边,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水,湿漉漉的,连垂在两侧的头髮都一样,眼神惊恐不安,看到他睁开眼睛突然鬆了口气的样子,还没说话就涨红了眼睛。

“怎么了?”他低声问,声音哑了,自己都不觉得。

怎么了?她都快嚇死了好不好。

被关门声镇住,她在楼上一个人站了很久才回过神,扑到窗边往下看的时候他已经上了车,30楼太高了,又酒精上头,虽然月光灿灿,小区路灯也亮,但她眼前仍旧模糊一片。

努力看,怎么看那辆车都不动,怕自己是糊涂了,跑进浴室用冷水冲脸,水很凉,冷得她一阵激灵,再跑到窗边看清楚了,的確是顾正荣的车,到现在还是一动不动。

已经全凭本能行事,她连考虑都没有直接连滚带爬下的楼,到了车边才发现车窗全都开著,他一个人靠在驾驶座上,合著眼睛,脸色很不好,月光下连唇色都是白的。

觉得惊恐,不敢出声,看到他睁开眼睛看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憋住呼吸有一会,第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整个胸腔一空,然后是眼眶刺痛的感觉。

她想自己一定是醉得太厉害了,否则不会有幻觉,幻觉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幻觉他会在月光下消失不见。

醉了就醉了吧, 只要他別再嚇她了,她胆小,真的不经嚇。

再怎样的夏日,到了这个点夜风总是凉的,她发梢还在淌水,肩膀上濡湿一片,双眼微微红著,因为瑟缩,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锁骨都极力拢了起来。

示意她上车,太安静了,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最后竟是她率先动作,伸手过来摸。

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主动,手指很凉,掌心却是暖的,落在他的额头上,眼睛很专注地看著他,“不舒服吗?要不要看医生?”

他嘆气,这两天不知道第几次了。

“没有。”

看他的脸色已经慢慢恢復正常,怀疑自己刚才是错觉,凌小萌收回手去小声说话,“齐格格——”

“我已经知道了。”

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有多么神通广大,她闭嘴。

刚才专注的眼光已经没有了,她在自己面前垂下眼睛,头顶对著他。

他又缓缓开口“可以去,但是要先告诉我。”

“嗯,是我不对,对不起。”认错是硬道理,她一向不做无谓挣扎。

没回答,抬起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侧过脸去,根本没有望著自己,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了一会又听到声音,还是缓缓的,“也可以走,不过要先告诉我。”

他声音很轻,又不是正对著自己开口,一下子没听清,或者听清了也没懂,没多想,凌小萌只是照习惯“嗯”了一声。

躺到床上才觉得自己浑身仿佛被卡车碾过一万遍,想蜷起身子,但是骨骼惨叫,哪里都不听使唤。

浴室里传来水声,顾正荣还在洗澡,折腾了整夜,刚才又冲了澡,以为自己一定睡不著了,没想到一合眼就没了意识,翻身都忘了。

走出浴室的时候看到她已经睡到云里雾里,他在她身边躺下来,臥室里一片漆黑,她身上有香皂的味道,最普通的香皂,乾净清爽,平常得很。

渐渐眼睛適应了黑暗,窗帘缝隙中透过的月光就显得益发明亮。

她小巧的脸沐浴在月光里,皎洁,脆弱,玲瓏易碎的美。

如果我给你承诺,你会永不离开吗?

想这么问她,又觉得自己可笑。

他仍记得雅思敏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样子,抓著他的手低语,这世上所有承诺,都是用来让人伤心的。

那样天生喜乐,锦衣玉食的公主也会伤心,更何况是脆弱易碎的她?

如果做得到,不说她也看到了,承诺了不能,又唯恐她伤心,况且凌小萌对一切涉及永远的东西避如蛇蝎,他若在她面前说尽一切,说不定她逃得更快。

好吧,他等著看她要把这条路,蒙著眼走到什么时候。

又有点气闷起来,不再看她,他翻过身去合上眼,快要睡去的时候背后一暖,是她翻身过来,整个人都趴在他的后背上,一只手规规矩矩缩在胸前,另一只照老习惯横过他的腰,脸贴著他的后颈,呼吸轻悄,睡得香甜无比。

轻轻捉住她垂到自己身前的手腕,顾正荣实在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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