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然的面色殊然一变,修长的手缓缓捂住胸口,脸苍白一片。我道他是蛊毒发作,慌忙扶住他,促声问道:“怎么了?病发了吗?”

马车一顿,想是外面的步杀也听到了我的话。

祈然略一摆手,恢復了面色,勉强笑道:“我没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些不开心的往事。”

“对不起。”我看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马车继续平稳地向前。

“说什么傻话呢?根本不关你的事。”祈然笑著摸了摸我的头,清凉温和的触感让我的心都变柔了。

他言归正传,说道:“我大皇兄名唤祈轩,父皇从小就很看重他,一出生就立了他为储君。只是在五年前,他不知为何故竟离家出走,从此再无音讯。”

“难道他也跟你一样是不想继承王位才自行离开的?”

“父皇母后也是这么说的,可我却知断然不是因此。还记得我十二岁的时候他曾对我说过:『祈然,男子汉俯仰於天地间,必当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造福百姓,泽被苍生。如此率性所致,才不愧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我可说是非常幸运的,生就坐拥天下,將来待我继承父业,定不会辜负上苍的这份宠信和美意。祈然,我知你不喜这些爭权夺利的政治斗爭,却也希望有一天你能试著敞开胸怀,创出个只属於你的,绚丽多彩的人生。』”

祈然说这话的时候,美丽的蓝眸忽浅忽深,如水晶般清澈洁净,泛著圣洁的光辉。只是很快那光便淡了下去,为一阵黯然的忧鬱所取代。

“只可惜,我还是辜负了大皇兄的期望。他走后,发生了很多事,生活仿佛忽然间裂了个口子,猜忌、暗杀、背叛、挑拨,一切的一切接踵而来,压得我完全喘不过气。”

“我失去了以前的朋友、亲人甚至值得信任的人,从不知道大皇兄竟是轻描淡写地为我挡住了如此多的伤害。我这人从小就不懂如何拂逆別人的心意,父皇和母后失去了大皇兄后鬱郁不可终日,我实在不忍心他们再担心失望,才答应承接了这储君的位子。想著,日后若大皇兄回来,就將王位还与他,若不回来,我就安安稳稳地当几十年冰凌之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却没想到事情还是在一年多前发生了变故。我和步杀相识,引出了他体內的血蛊,身体却发生了异变。我知道,如果被父皇发现,步杀决计活不了,因此,我不得不学大皇兄般离家出走。”

“祈然,你的一辈子,”我语调平缓柔和,心却觉得无比疼痛,“这样活著,永远为別人而活,为过去而活,你不觉得疲累吗?”

祈然一怔,眼中满是迷惘与无措,良久他才轻声道:“过去的种种,即便是梦,却也已经深深缠住了我,再无法逃脱。我早已离大皇兄为我编织的那个梦,越来越远了。”

心中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这马车中一跃而起,揪住他的衣领將脑袋狠狠撞上他额头。

“砰——”一声巨响后,我的脑袋轰然欲昏,心底却越见鲜明,恨声道:“萧祈然!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有多少人拼了命地挣扎在黑夜泥淖中,只是为了自由地在这世上生存几年;有多少人夜夜被噩梦惊醒犹自含笑面对,为的只是憧憬美好的未来,而你呢?”

马车戛然而止,步杀却没有进来。

我强自压下胸口中升腾的怒火,终於有了焦距的眼睛,额贴著额,灼灼盯著他:“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太过善良,太过为別人著想,却没想到你竟是个不愿担当的懦夫!你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时日无多,却情愿让我和步杀担心害怕,也不主动就医!你明明万分想要过个不受束缚绚丽多彩的人生,却非要將他归咎於你大皇兄为你编织的梦想!你明明应该也必须拒绝父母这无理的要求,却情愿孤独一身也不肯背负不孝的罪名!祈然,你不知道吗?对別人好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首先要对自己好!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知善待自己的话,又如何奢望得到別人的爱呢?”

此话一出,我们两个尽皆惊呆。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难道刚刚那一下把我的头都敲坏了?

祈然一片惨白的俊脸上唯有额头略见残红,想来我刚刚那一下撞得真是不轻。

他沉默了许久,嘴角溢出些许苦笑,声音却越发轻柔:“对不起。我本就不该一直绊著步杀的,更不该强留你在身边。”

我双手狠命一握,正待狠狠给他一拳。

却听他悦耳的声音从迷惘变成从未有过的坚定:“但这一生,我只想任性这么一次!我可以放弃全世界,可以为此背负不孝之名,甚至可以不惜生命,却不想放你们走。只要能跟你们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想去在乎。这样可以吗?”

他澄澈明净的双眼就那么定定地望著我,有不安、有恐惧却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沉著和淡定,恍惚间让我忆起了初见时的那份惊艷。

蓝眸中闪著无限光辉,竟似极了那美好的未来。

步杀掀开帘子,神色冷峻,声音清冷,却暖人心扉:“看这天色要变,我们可能无法赶得及避雨了。”

我“哦”了声,道:“那索性就不要赶了,我们三个躲在这马车里避雨好了。”

在这更为尷尬的气氛中沉闷了很久,我忽然抬头眼望著他们两个道:“祈然也许只有数月的生命了……”

那天他窒息倒地时,我救醒他后,也曾略略把了下他的脉搏,只觉內息越见紊乱,体內真气乱窜,心脉却越见微弱,恐怕並不是什么好现象。

当时,心中痛成一片,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极其异想天开的想法,把我嚇了一跳。

只是这个想法,却从此仿佛在我脑中生根了般,挥之不去,越种越深。这也是我答应蓝烟离开的其中一个原因。

步杀眼露凶光,我却不予理睬,继续静心平稳地敘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寻找医疗的方法,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祈然笑笑,道:“依冰依之见,我们该当做些什么呢?”

我微微頷首,敛容肃穆,眼中闪过一片精光。语调依旧平稳,却是掷地有声:“如果是我,既知自己要死,就定会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偿未偿之心愿!祈然,你难道真不想去创造一段绚丽多彩的人生歷程吗?不为大皇兄,不为我们,就只为你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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