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很快结巴地说:“那、那,如果,休伯特叔叔,我是为了公事而来呢?”

“那你就不该叫我“叔叔”。”

雷纳托的表情变得凝重,他朝忠犬轻轻低头,呼唤道:

“佩顿伯爵。”

“既然是为了公事,”休伯特的语气瞬间变得尖锐,“那我就必须站在我自己的家族和领地的角度,来考虑你的问题。雷纳托,我问你,替你提亲,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呢?”

“能收穫我们家族的友谊。”

“难道我们两家之前关係很差?”

雷纳托面色一惊,显然是没有料想忠犬会这么回答,一时无言以对。

但忠犬很快补充道:“而且,论打战,我无需求助任何人,论钱財,丘陵之內鲜有人比槽港富有,论人脉,却至少不比你家差,否则该请求帮助提亲的,就该是我了。”

言毕,狄克看到雷纳托的表情变得相当难看。

看样子,他似乎未曾料想,忠犬会拒绝他吧。

休伯特也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雷纳托旁边:

“你很有勇气,敢独自来找我谈判,这点跟你父亲很像,但你也继承了他的毛病,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你还年轻,还有矫正的空间,希望你下次来找我谈判时,能准备得更加充分。”

雷纳托顿了顿首,视线却没有从地板上移开,似乎受到了不小打击。

“还有什么事吗?”忠犬又问。

“没有了,佩顿伯爵,我这就离开,”

语罢,雷纳托朝忠犬深鞠一躬,隨后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对了,”伯爵忽然出声喊住。

“大人,怎么了?”

“没有要紧事,就是想问你,你知道为何你父亲不自己前来,而是让你单独来跟我谈判吗?”

雷纳托摇了摇头。

忠犬答道:“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来了,我必然会毫不留情的拒绝,根本不会说这么一大堆的藉口。而如果只有你来,他觉得我可能会因为照顾优秀后辈的心理,而答应了你的请求。

“所以,雷纳托,这是连你老子都办不到的事情,你该想的,是怎么超越他。”

雷纳托朝休伯特伯爵表达了感激,行礼离开了房间。

狄克可以想像,那位年轻的贵族必然会在第一时间,逃离槽港吧。

休伯特走到窗边,静静地站立著,望向窗外。

狄克感觉忠犬总是理智到可怕,总是警惕地嗅著对方身上散发的气味,仿佛没有一丝情感。

但又觉得,休伯特伯爵最后对雷纳托讲的那段话,似乎有些多余了。

如果狄克是听人转述的,他绝不相信这是忠犬口中说出的句子。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进,”忠犬答。

一个身著便装的人,推门而入,行礼道:

“伯爵大人。”

休伯特轻轻点头,那人便走上前了,朝忠犬耳语了几句什么,但狄克没有听清。

忠犬忽然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那人再次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忠犬马上对狄克说:“布坎南,把盔甲脱掉,跟我出趟门。“

“现在?”狄克问。

“嗯,你回趟房间,顺便换一套最朴素的衣服。”

狄克不明白忠犬想干什么,但还是点头,並询问:

“能带剑吗?”

“可以带匕首,或者短剑,”忠犬说,“前提是,能藏在衣服下。”

狄克不再多言,鞠躬后,便立即行动。

只带匕首,无法令狄克安心,但他没有短剑。

如果这种情况时常会出现,狄克计划,我得去打把不错的短剑才行。

等狄克换上衣服,再次来到休伯特的书房时,才发现伯爵也已经换好了衣服。

那是一件朴素的橄欖色的长袍,衣服上没有太多修饰,最精美的部件无非是那一排犬牙角扣。

鞋子、裤子这类的都很普通,更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之后,休伯特带著狄克,从更为隱蔽的方向离开城堡。

他们走向民宅区,一前一后,步行在街道上。

忽然,休伯特在一栋只有一层的房屋前停下。

屋子的外墙有明显的的黑色痕跡,並渗透到了墙壁之內,说明房子应该有些年头的样子。

居住在这样的房屋里的家庭,估计不会富有。

休伯特掏出一个布包,递给狄克:

“看看哪扇窗户没有关,將它丟到屋子里去,记住,別被房子主人发现,也別被其他人看到。”

狄克接过小包:“如果都关著呢?”

“那就自已想办法,侍从先生。”

狄克不再多问,立刻行动。

小包有些重量,走动时,包裹里的东西互相碰撞,发出悦耳锐鸣,说明里面装的是某种金属物质。

狄克將注意力集中在任务上,他绕到房屋的背面,尝试推动窗户。

不过很可惜,窗户全部上栓。

没有办法,狄克在確定四下无人后,掏出了匕首。

他將刀面插入扇叶间的缝隙,尝试挪动窗栓。

骑士之剑,绝不应用於剪络之举,狄克试图宽慰自己,但这並不是剑。

何况我只是在执行主人的命令,骑士之剑,使命优先。

很快,窗户被狄克撬开。

他推开一条缝,发现这是臥室,一个人正躺在床上。

狄克取出小布包,將其轻轻地丟入房间,以免惊动了床上的人。

之后,又將窗户关上。

狄克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但他却能断明,那是何人。

那人將左臂搭在床沿上,却不见手掌,厚厚的绷带缠在腕口,血液將其透得湿润通红。

狄克熟悉那伤口,因为那正是他用自己的剑砍的。

他没有同这个男人说过话,但他清晰记得男人惨叫豪时的音色。

回到休伯特伯爵身边后,他只是轻轻点头,忠犬便立刻转身,迈开脚步,继续行走在街道上。

儘管已经入冬,但比起埃弗里沙漠,蒙特罗丘陵的气候要温和暖和太多。

人们全部把手掌暴露在空气中,干著精细的活计。

在道路的尽头,甚至可以看到几棵大树。

对在沙漠中生活了许多年的狄克来说,这便是生机和丰饶的象徵。

榆树虽然已经掉光了树叶,但它挺拔的树干以及粗壮的树枝,无不在向人类炫耀它的茁壮。

芸香树的头顶,甚至还残留一些盎然的绿色。

狄克望向休伯特,他似乎並不在意树木,却在仔细观察沿路遇到的领民。

此刻的狄克,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想要请教休伯特的衝动。

休伯特明面惩罚那个偷盗犯,暗地里却带狄克来给人送钱,狄克倒还能够理解。

不想看著男人的孩子们饿死,便是一个充分的理由。

但是—

狄克向前追赶了两步:“大人。”

忠犬回头警了狄克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便转回头。

但休伯特放慢了些许脚步,狄克知道那是伯爵在等待他把话说完:

“伯爵大人,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叫我给那家人送的,应该是钱幣吧?”

“別跟我说废话,”忠犬沉声道,“有话直说。”

“是,”狄克在忠犬的背后点头,“凭藉手感,你给那家人准备的全部是小银幣,但从重量来判断,那些小银幣等价於一枚金幣。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给他一枚金幣呢?携带一大袋钱不方便不说,还容易被发现。”

“哼,”忠犬冷哼一声,“这点都看不明白吗?”

狄克眉头锁起:“请赐教!”

“他被我砍断了左手,盗窃的行径便无法塘塞过去,丑事很快会在附近传开,”

忠犬慢悠悠地解释道,

“如果我给他金幣,必然会被人怀疑,他的钱是不是偷来的,甚至可能有人利用他过去的罪行,特意欺压他,导致我留给他保命的钱財,被人霸占。”

狄克想起了那天男人的软弱,他觉得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很高。

他抬起头,望向休伯特的背影。

忠犬,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能够將事情考虑得如此细致周到。

之后,忠犬带狄克走向码头和集市。

数不清的脚夫,在跳板上来来回回,將货物从船上搬上搬下。

商人会挨个拜访靠港的船只,向其推销自己的商品,或询问船上原有的货物。

集市的交易並然有序,却偶有爆满的商铺,堆挤的客人抢占了隔壁铺子门前的空间,

惹得那些老板叫骂连连。

狄克看到了各式各样的商品,铁质的炊具,硕大无朋的水果,厚实的毛皮大衣,精致的地毯·

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著,但狄克觉得,在休伯特伯爵的治理下的这些人,受到了忠犬的庇护,一定比大多数人,都活得轻鬆一点。

伯爵忽然来到了一个水果摊前,弯下腰,开始挑选起水果。

那是青山柑,乃是蒙特罗丘陵的特色水果。

休伯特伯爵似乎对青山柑情有独钟,在伯爵的书房和臥室里,狄克总能见到它的身影。

老板將休伯特挑选的青山柑,经桿秤称重后说:

“三磅又四分之一盎司,算你三磅,”老板说,“四小银幣又八铜幣。”

“一小银又三十六铜每磅?”休伯特皱起眉,“你果皮子是金子做的还是果粒子是金子做的?”

老板笑眯眯地说:“地道价格啦,年前第一批青山柑,新鲜得很!”

“都是丘陵人,谁不晓得谁?”休伯特说,“外面人抢著要,但丘陵人哪个缺水果吃?你要卖不光,还不得烂手里。”

“行行行,我给你抹个零,四小银!怎么样?”老板伸出四根手指。

休伯特却摇头:“三小银。”

“这怎么行!”老板连连摇头,“我还不得亏死!”

“行情就这价,你要批发给海商,价格只会更低,”忠犬说,“我再加十铜幣。”

“得得得,老爷,你懂行,我也不蒙你,三小银又五十铜,我卖你了!就赚点摆摊钱“十五铜幣,就这么定了,”

说著,休伯特掏出三枚小银幣和十五枚铜幣,拍在了老板撑著的檯面上,隨后面冲狄克,

“我先回去,你把青山柑装好,送我房间里去。”

语罢,休伯特拂袖离去。

瞧那脚步轻盈,似乎心情相当愉快。

看著这一幕,狄克却不禁眉。

明明刚刚给人白送一金幣,忠犬眼皮都不眨一下,现在却要在这儿跟一个商贩计较这几十个铜幣了?

而且人家都说了,不赚什么钱,已经是便宜卖了。

狄克搞不懂忠犬是怎么想的,这和欺压领民有什么区別?

於是装好青山柑后,自己又掏出三十五枚铜幣,想要递给老板。

老板却问:“小哥,这是?”

“刚才不是说五十铜市吧,我替他给了。”

然而老板却只是笑著摇摇头,將狄克的手推回。

狄克不解,不禁问:

“为何不收。”

老板笑道:“哈,小哥,想必才跟隨伯爵大人不久吧。”

狄克闻言,异不已:

“你知道他是伯爵?”

“当然知道!槽港之內,谁人不晓得忠犬休伯特·佩顿!”

“那你刚才———”

“以前伯爵大人来城镇买东西,被百姓认了出来,人家甚至要白送给他,伯爵却反而给了对方一笔远超货物价值的钱,並且离开时还是怒气冲冲的。

“后来我们才明白,他是为了考察领地內实际的贸易情况,而故意便装出行的,所以不想被人认出来。

“因此自那以后,只要大人穿著朴素,我们都装作不认识他,甚至將其当成外地人来跟他做生意。

“而每每这样,大人都会满意而归,大伙儿为了让伯爵开心,也都养成了这个习惯。

“你们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狄克不解。

“苦难总是多於安逸,不说远地方,就说蒙特罗丘陵內,除了咱们槽港人,哪个不是天天为了生计发愁?在槽港虽说不上享福,但只要勤奋,保管一家子饿不死。

“而且不用担心受人欺负,大人守正不阿,对待谁都不偏不倚。若是有人仗势欺人,

告到大人那里去,大人必將秉公执法,绝不偏姑息。

“咱们都晓得,是佩顿大人为槽港带来的这一切,他就是槽港的骄傲,所以领民们,

也都想要替他做些什么。”

狄克方才明白,忠犬休伯特·佩顿,不仅向外声名远扬,向內也同样受到领民的感恩戴德。

他抱著一兜的青山柑,心中感触良多,却不知如何表达。

狄克记起密克对他所说的话,忠犬是密克见过的最像男人的男人。

也许密克的话没错,可身为忠犬侍从的狄克,却不禁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和忠犬一般强大而全面呢?

这时老板对狄克说:

“不过,小哥,我跟你说的话,千万別跟伯爵大人讲,若是他知道领民们合起伙疏骗他,他必將感到鬱闷,也將失去同我们並价还价的乐趣。”

狄克皱眉:“你是我跟你们一起骗他?”

“没错,”老板不假思索地点头。

真正的骑土,狄克想,绝不应该撒谎,

但.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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