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下能有这么多人护卫,自是无比安心。

霍晚絳出门可不单是为了閒逛。

卫驍凭一己之力把事情闹得这样大,就算凌央无意猜忌他,可满朝文武和他的政敌岂能轻易翻篇放过?

他少时便以狂傲隨心之秉性名满长安,无意中得罪过当今朝堂上许多人,那日更是被姬无伤在殿前直言他过分轻狂,霍晚絳怎能不担心。

她要儘可能打探此事风声。

长安西市蒔馆,全长安销最贵的青楼,因其馆內姑娘们个个都秀外慧中、通晓音律而闻名。除却高门权贵与巨富商贾外无人敢隨意踏足,去那里打探消息是最快的途径。

只是去这蒔馆,就不能带上两个女儿一起了,且难免会途径昔年她售卖诗集的书坊。

“停一下。”

霍晚絳对马车外的人下令道。

小樱只当她要购置什么东西,忙起身作下车准备,却被霍晚絳一把拦住:“不必下去。”

她只是想在马车上掀窗看一眼书坊罢了。

不料车窗一掀,当年书坊的招牌已变成胭脂铺,里头来来往往多为形形色色妇人少女。

小樱见她呆呆望著胭脂铺出神,笑呵呵打趣她:“夫人是想买胭脂?可是依我看啊,夫人的容色用不著那些庸脂俗粉。”

霍晚絳放下车窗,淡淡一笑:“没有,想起一桩旧事罢了,继续赶路吧。”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她怯生生地跳下破旧的马车,抱著本该属於凌央的诗集走进了书坊。

她忽地记起南下时凌央得知真相的神情,在长安城外,他气鼓鼓地说她庸俗、肤浅,眼里只能看到钱,还以为她连伯夷叔齐首阳採薇的典故都不知晓。

她气不过,当场比手语骂了回去,骂他五穀不分高高在上。他被自己的无知臊得面红耳赤,磕磕巴巴向她低头道歉,却因她不小心没接住他递去的帕子,又气得跟条河豚似的骂她小气鬼。

霍晚絳的心臟猛地抽疼了一下,她小心掩住心口,试图平息掉心中酸涩。

十七岁的他和十五岁的她尚未相爱,他还在母族覆灭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她还当他是那个清风霽月的太子哥哥,满眼都是他。

十年过去,兜兜转转,她和凌央竟又回到了当年针锋相对的局面。

只是一个人爱得如此卑微、癲狂,甚至尊严跌进了谷底,一个人歷尽千帆后再无任何凡心。

有时她也想问凌央,两个从前爱得死去活来的人,怎么会闹成这副狼狈模样。

就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原谅他了。

岁月怎会流逝得这样快啊,如果可以,她何尝不希望永远停留在岭南。

下马车前,小樱察觉她的异常,歪头问她:“夫人,您的眼睛怎么红了?”

霍晚絳扯了个生硬的笑:“长安城的风沙太大了。”

咦?是么?小樱想了一整日都没想明白,长安何处有风沙?

……

蒔馆。

霍晚絳屏退眾人,独自一人在雅间內竖耳静听周遭能听到的消息。

“依我看是君夺臣妻,文昭皇后是个哑巴可是大晋人尽皆知的事。”

“绝对是卫大司马以下犯上臣夺君妻,听我一陵邑的哥们儿说,他买通过杜陵守卫打探,地宫的棺材是空的,文昭皇后根本没死成!且大司马將那女郎带出无极殿时正值朝会,我父亲可是亲眼目睹了,那女人简直和文昭皇后一模一样。”

“你们这群蠢货当真信这样的说辞?一个女人不过是陛下与大司马君臣不和的藉口罢了。他们可是舅甥,如今却反目成仇闹得不好看,这般有损顏面之事,自是要找些天乱坠的奇闻掩盖过去。”

“何以见得?”

“大司马如今功高盖主,在北边的声望可是比咱们陛下还高。何况他手里还掌控二十万大军,其威风便是藩王都遥不可及,真想造反易如反掌。嘖,这样的人怎不会招来天子猜忌?別忘了,孝武皇帝当年就是这么忌惮卫氏外戚的,如今又该重演了。”

“陛下可是拿著鹿卢剑直指大司马,痛斥他乱臣贼子,动了杀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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