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
“他们是看穿了我军意图,知道福寧府重兵云集,难以正面突破,故而採取『围魏救赵』之策,攻我必救之所,逼我分兵回援?”
这个念头让周天受心惊肉跳。
如果此时將周天培、李定太等部精锐从福寧前线调回浙江,那么筹划已久的闽东北决战將彻底流產,前期投入的巨大人力物力付诸东流,光復军將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甚至可能趁势反击。
可若是不救,任由石镇吉在浙西南肆虐,处州、衢州乃至金华都可能震动,自己在朝廷那里根本无法交代!
“赌一把!”周天受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必须赌福建决战能速胜!”
“只要福寧方向能儘快击溃光復军主力,收復建寧,锁死仙霞关,石镇吉便是孤军深入,届时再回师围剿,易如反掌!”
“传令!”周天受看向传令官:“令浙江各府县,务必坚守城池,城在人在!凡有弃城而逃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满门抄斩!”
“再传令福建周天培、李定太诸將,朝廷已下决心,务必加快进军,寻求与光復军主力决战!”
“浙江钱粮,本督必全力保障,绝不短缺分毫!”
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与狠戾,最终还是压低声音,补充了一道残酷的密令:“告诉周天培……为激励士气,可……可向士卒许诺,攻破建寧府后,准其……大索三日!”
这道命令意味著纵兵抢掠,杀人放火,是兵家大忌,也是道德的沦丧。
身旁的官员闻言,无不色变。
周天受闭上眼,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幽幽嘆道:“万千罪孽,尽加吾身……只为早日荡平匪患,还朝廷一个安寧。”
周围心腹幕僚无不“感动”,纷纷劝慰:“提督忍辱负重,一片公心,天地可鑑,朝廷必能体谅!”
然而,在周天受內心深处,一股邪火却烧向了南方:“石达开!若非你妖言惑眾,倡此邪说,逼得朝廷不得不下重手,何至於此!”
“若建寧府將来血流成河,皆是汝之罪孽!”
他紧紧攥著那份让他心惊肉跳的《光復新报》,心中愈发的沉重。
三日前朝廷发来密令,因对光復军的思想“毒害”的深恶痛绝,命令他將来攻克建寧后,对於建寧府、邵武府两地进行“清洗”。
作为朝廷大员,他当然知道这个清洗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石镇吉搅动浙江的同时,延平府方向,战局更是急转直下。
与浙江方向的突袭不同,光復军对延平府的进攻,伴隨著一种潜移默化的“民心所向”。
闽北山高林密,散布著许多近乎自治的畲、瑶等少数民族寨子。
这些山民以往对山外的官府更迭漠不关心,但《光復新报》的传入,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沉寂的山潭。
报纸上关於世界大势、民族危亡的论述,让一些有见识的寨中青年再也无法安於一方小天地。
“清廷腐败,洋人凶悍,我们再守著寨子,迟早也要遭殃!”
“光復军要驱除韃虏,振兴华夏,这才是正道!”
这些言论隨著《光復新报》的流入,在福建各地的村寨不断传出。
引得不少热血青年毅然下山,投奔最近的光復军控制区邵武府。
其中,来自石湖寨和万安寨的青年尤为踊跃,他们熟悉本地山川险要,为光復军的进攻提供了极大帮助。
在赖裕新的先锋部队和何名標第三军主力的配合下,光復军进展神速。
熟悉地形的义军引导赖裕新部,一日內攻克控扼邵武-延平要道的將乐县!
同时,何名標部主力沿富屯溪疾进,迅速拿下水陆枢纽顺昌城!
两路大军如钳形攻势,迅速合围延平府城南平。
顷刻间,闽中重镇告急!
求救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向省城福州。
……
福州城,巡抚衙门。
福建巡抚庆端已是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
他很清楚,要是福州城破,其他人或许可能投降,保得身家性命。
但是他一个满洲旗人,必然是要被拿来祭旗的。
所以,谁都可以投降,独独他不能。
一开始,石达开带著十几万人进入福建。
他是求神拜佛,期望石达开只是路过,能从福建转向江西。
只是这长毛自从进了他福建境內,將太平军改为光復军之后,行事作风就迥异於过往。
不但不似那些流寇作风,反而有著一副要在福建扎根的態度。
而前段时日,传入福州城的《光復新报》更是看的他双股战战,几欲先走。
只是,不光汉人丟城要砍头,他作为满人,不战而逃,同样也会遭到处罚。
所以,他不能走。
但不走又能如何?
这才过了多久,他的案头堆满了来自各地的告急文书。
延平府被围!
古田、屏南遭袭!
汀州、龙巖方向亦有警讯!
甚至连浙江方面的坏消息也传了过来!
“这……这光復军难道是三头六臂?怎么处处都是他们?!”
庆端声音发颤,看向福州城內的官员:“他们的主力到底在哪里?!福寧府那边不是有十万大军吗?怎么还让贼匪打到我的眼皮底下来了!”
有人无奈道:“大人,现在各地都在造反,我们都分不清谁是光復军谁是太平军了。”
“而且,南寧府並没有扼守住建寧府的出关之路,再加上光復军如今手上掌控的建寧、邵武两府之地,完全控制了江西与浙江通往我们福建最大的碍口。”
“他们是进可攻退可守啊!”
听见这话,庆瑞人麻了。
他最恐惧的是两点,一是北面的古田若失,光復军將在福州府內获得立足点。
二是西面的延平府一旦陷落,光復军便可顺闽江而下,水陆並进,直扑福州!
福州城虽坚,但能守多久?
他身为满洲大员,一旦省城失陷,唯有死路一条。
“城內现有多少兵马?库中钱粮可支撑多久?”
庆端强自镇定,询问属官。
他毕竟不是蠢人,知道自己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固守待援,只要周天受在福寧方向取胜,福州之围自解。
然而,庆端並不知道,致命的威胁並非仅来自城外。
福州城內,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沈府大少爷沈瑋庆,以“保境安民”为名,利用沈家的声望和財力,组建了一支数百人的“民团”。
因为其是江西广信知府沈葆楨的儿子,而且母亲还是林则徐的女儿,所以十分顺利就加入了官府的城防体系。
只不过,没人知道,沈瑋庆的真正目的,可不止是协防那么简单。
“远哥啊远哥,你可要快点到啊!”
沈瑋庆望著天上的月亮,露出一口白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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