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jiu”,但迟久就是没办法自欺欺人地把两个字当成一个。

他就是这样拧巴。

爱钻牛角尖,爱自己折腾自己。

他了心思给自己取名,结果到头来,记得的只有他和阿伯。

阿伯还病了。

本就瞎眼残弱的人,还没养到迟久十岁,就又因为被踹伤了腰而终日缠绵病榻。

迟久煮了药。

给阿伯餵下,他灰头土脸的出去,看见竹笼里活泼的雀。

谁都欺负他。

迟久认为自己本不该如此,他这样的自命不凡,是该当富贵人家小少爷的命。

偏偏只是个僕人。

麻雀蹦跳著,“jiujiu”地叫,听得迟久气不打一处来。

他打不过那些小孩……

欺软怕硬。

迟久打开笼子,拿出麻雀,掐住脖颈。

“jiujiu……”

叫声逐渐弱了,迟久双手颤抖,既恐惧又兴奋。

——像他杀死了那些嘴贱的东西。

迟久大口喘著气,直到手中的麻雀变得冰凉,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不能让爷爷发现。

迟久跑去小树林,挖了个坑,正要埋。

树叶摩擦声响起。

迟久跌坐在地,因自己做了坏事被发现心虚,狼狈地抬头——

对面是一个青衫少年。

坐在柳树上,玉色姝顏,碎发下的眸眼尾上扬。

浓雾般的瑞凤眼。

清贵端正,却又带著点狐狸似的慵懒。

“你在做什么?”

少年撑著下顎,坐在柳树上看他,玉白的手上有一枚青玉扳指。

是个富家子弟。

迟久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著,被嚇得说不出话。

少年跳下树看向他身后。

抵著唇,轻笑一声,揉揉他的脑袋。

“一只雀儿而已,你怕什么?”

铁锈似的甜味窜进鼻腔,迟久的大脑瞬间停滯了。

——那是人血的腥味。

他常年照顾咳血的阿伯,他不会认错的。

他的惊惧太明显。

玉似的清贵少年点点他的额头,又笑了。

“藏著点。”

少年俯下身,在他耳畔,温润的威胁。

“乱说一个字,你和你的家人就都会没命。”

迟久咬著唇发不出声音。

直到少年觉得无趣,玉白的指弹了下他的额头,转身离开。

迟久才从浑身僵直的状態逃脱出来。

他还在发抖。

那股腥味没隨著少年的离开散去,反而越发浓郁,迟久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才过去看一眼。

却看见脸色青白,破腹拋肠的狰狞男尸。

啊——

迟久跌坐在地,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他踉蹌著离开小树林。

回了家,阿伯摸著他冰凉颤抖的手,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

迟久先晕厥过去。

……

他一晕就是一周,高热反覆,一周后才堪堪清醒。

望著天板愣了两秒。

他惊坐起,握著阿伯的手,抖得更厉害。

他晕得不安稳。

梦里总是那具尸体,时而是人,时而是雀头人身的怪物。

要来索他的命。

阿伯把他抱在怀里,拍著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地哄他。

“没事的,神鬼退散,老头子家的迟久会长命百岁。”

迟久依偎在阿伯怀中。

他总觉得自己很大,其实还不到十岁,是个需要家人的孩子。

阿伯的怀抱粗糙温暖。

迟久蜷起身体,渐渐放鬆下来,觉得自己兴许能做一个好梦。

那一夜有阿伯在。

迟久的確睡得安稳,含著指尖,做了个有钱父母来接他的好梦。

可第二天噩梦重演。

迟久过去提水,一侧身,在人群中看见熟悉的脸。

少年穿著青衫。

姝顏玉色,好看得似神仙,总一副笑意盈盈的温润模样。

迟久手里的水桶掉落。

管事的怒目,挥著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教训他。

少年及时拦下。

嗓音含笑,如春风和煦。

“一个小孩子。”

不似那天的威胁,少年捏捏他的脸,递给他一块。

“和小孩计较什么呢?”

管事的点头哈腰,只夸那少年心善,只有迟久僵硬著动不了。

少年一走,迟久立刻拽著管事问他是谁?

杀人犯怎么会来卿家?

管事连忙堵他的嘴,让他別乱说话。

“那可是卿秋大少爷,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得亏你今天遇见了好人。”

好人吗?

迟久听管事的说,大少爷对他们这些家僕宽厚,逢年过节都会给家僕和街边的乞丐买礼物。

是个大好人。

幼时习书,长大经商,跟著母亲修佛。

心善的连只蚂蚁都捨不得踩死。

心善吗?

迟久想起那方小树林,少青年袖沾血,身后是青白尸体。

最开始的惊惧散去,迟久的心活络起来。

那可是大少爷。

迟久想,他或许能敲诈对方,用那个秘密换烧鸡和阿伯吃。

管事的说大少爷最討厌欺骗。

迟久没听,哼著小曲,忙完了就又去找阿伯。

家里的药快煎完了。

阿伯不宽裕,苦恼接下来的药钱怎么凑。

迟久吃得摇头晃脑。

“没事的,我们很快就会有钱的。”

阿伯弹他脑袋,破锣锅似的笑著,说他净会做梦。

“快吃饭吧,药的事不用你操心。”

迟久不这么觉得。

他想著发財梦,一晚上都睡不好,第二天天一亮就要出发去小树林找那具尸体。

出了门就发现不对。

凌晨的卿家,灯笼一盏接一盏的点著,亮得宛若白昼。

迟久趴在墙根偷听。

好像是卿夫人的堂哥昨天来省亲,和卿夫人说了没几句话,就因意外爆发爭吵。

卿家堂哥说要去找卿先生,结果却在半路失踪。

家僕们都在找人。

迟久不想浪费时间,偷偷溜进树林,却发现尸体消失不见。

钱去哪了?

迟久到处翻找,但尸体就像凭空消失,连一点存在的痕跡都没留下。

迟久垂头丧气地回家。

路上,低著头的他在门前与青衫少年擦肩而过,迟久猛地转身去追。

虽然快跑断腿也没追到,但迟久確信那就是卿秋。

“阿伯。”

迟久嘟囔著:“那人来我们屋做什么?”

阿伯没回答。

他有腰伤,不吃药就会疼,但今天屋里没有煎药的味道。

“没药了吗阿伯?”

迟久打开柜子,里面端正地摆著三副药。

迟久想去把药煎了。

阿伯叫住他,说药可以等下再煎。

“你认得大少爷?”

迟久点头,很隨意地道:“小树林里见过一面。”

他说完又要去煎药,阿伯不让,把他叫过来抱好。

苍老满是皱纹的手顺著他的背,阿伯难得疲惫地嘆道:

“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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