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遗留

青灰色的山脊被框进了车窗之中。

长沙多山，清水村周围的山更多，起伏不断的山脉像巨兽口中交错的獠牙。

银灰色的一线天被山脊咬得粉碎。

副官握著方向盘，不敢分心。

前往清水村的山路陡峭，地面上满是碎石，弯曲的路像是盘旋在山脉中的蛇。

副官转动方向盘，车尾扬起的黄土扑在车身。

天禄扒著窗户，目光一寸寸地看著眼前熟悉万分的山峦。

小时候他就喜欢爬上清水村后面的山上，往四周望。

那时候的天禄觉得眼前的山就像是海一样，清水村就是海中央的孤岛，村民们自得其乐。

可是天禄是见过繁华世界的人，所以他乐不起来，他就想吃好吃的，睡舒服的房子。

他从小就埋下了一个要去大城市见世面的种子。

如果早知道周半仙会……

他就不会去大城市了。

他一定守著周半仙。

天禄的眼里又冒出了泪。

张启山的目光往身旁坐著的天禄身上看去。

玻璃车窗上倒映著天禄要哭不哭的脸。

张启山轻吸一口气，心里的沉重始终无法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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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开车转过第九个之字弯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苦楝树。

熟悉的苦楝树突然撞进天禄的视野。

虬结的根系扭曲著，茂盛的树冠像是撑开的一片窄小天空。

天禄认得这棵树，这是清水村的守门树。

清水村到了。

天禄的心骤然沉了下来。

像是落入了归巢之中的倦鸟。

汽车的引擎声轰碎了清水村寧静的下午。

天禄摇下车窗，看著眼前熟悉的村落，一栋栋夯土屋歪斜地趴在群山的褶皱里，裊裊炊烟从房顶上升腾起，凝聚成了清水村上空独特的云。

副官不是第一次来清水村，他还记得上一次打听到的天禄的家在哪里。

他熟练地驱车前往，汽车的轮子碾过黄土地面，撩起阵阵烟尘。

被汽车的声音嚇到，狗叫个不停。

天禄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不少晃动的小人影。

清水村赤脚的小孩儿们追著车辙奔跑。

"铁皮怪！是铁皮怪！”

“我爹在城里见过！”

“我爹还开过呢！”

“你就吹牛吧！”

“……”

小孩儿们尖叫著竖起手指，指著前面停下来的车。

天禄打开了车门，脚触碰到门前熟悉的青石板时，膝盖一下子软了。

张启山捞住身边的天禄。

天禄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没想著哭，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熟悉的破烂门楣，眼泪就落下来了。

小院子旁边的土房四周围著一圈木柵栏，院子里木柵栏的小门被推开，一个白髮苍苍但从走路姿势判断身体硬朗的老婆婆走了出来，探头去看。

阎婆的目光从眼前的外乡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天禄的身上，她浑身一震，手抖了起来，她颤颤巍巍地朝著天禄走去，张著嘴想要喊出天禄的名字，但却喊不出来。

最终，她的声音惊飞了树枝上停歇的鸟。

“天禄……”

阎婆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