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並不知道此时锅中烹煮的黑狗曾是闻潮生的『救命恩人』,所以他们自然也不明白闻潮生为何要突然关门,为何又要拔刀。
但对於这三名从阑干阁中出来的先生而言,就算知道了黑狗与闻潮生的关係,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决定,对於他们而言,黑狗究竟是闻潮生养的还是县令淳穹养的、亦或是其他什么人养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恰好有一双玲瓏眼,而三人恰好也需要一顿饭。
仅此而已。
直至闻潮生將腰间的柴刀抽出,被磨得鋥亮的刀锋锋刃反射出了锅炉下方柴火炽热时,围坐於火炉旁的三人也浑不在意,看向闻潮生的眼神中除了慍怒之外,便只余下了些许好奇。
至於恐惧与戒备,那自是全无所有。
不会有一名龙吟境的修行者会去戒备一名身上看上去没有任何修为的平民,也不会有一名从阑干阁中出来的教书先生会戒备一名想要进入阑干阁內的底层百姓。
在他们的眼中,闻潮生没有能力伤害他们,也没有动机伤害他们。
这是独属於他们的傲慢,但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讲,这是一种自信,三人在阑干阁內传授儒术与修行这么多年,哪怕是困於龙吟,却也是这天下最上游的龙吟境修士,莫说动手,便是站在那里让闻潮生砍,但凡闻潮生破了他们的护体罡气,都算他们自己该死。
於是,当闻潮生抬起柴刀时,离得最近的梁晁发出了冷冷嗤笑,嘴唇边沾著汤汁的鬍鬚轻抖:
“真是白瞎了这数千里的奔波,居然遇到了个疯子!”
他眼中的闻潮生的確是个疯子,若不是疯子,又怎会做出这等让他们无法理解的行径?
宫椿打量著闻潮生紧抿的双唇与浸著春前雪的双眸,双眉向著中间皱拢,他是觉得闻潮生这动作极为可笑,但可笑的背后,却又是没有方寸感的冒犯。
一个如此偏远贫困区域的平民,这辈子兴许都只生活於足下的巴掌大块儿地,没见过世面,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但总该知道他们的身份尊贵,此时此刻,忽然拿出一柄劈柴的刀来对著他们,这种羞辱在他们过去的几十年里,可谓前所未有。
“闻潮生,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自己在干……”
宫椿的年纪在三人之中最小,火气自然也更重,终是没有忍住,横眉冷对,然而他口中的话还没有讲完,闻潮生却在这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关口出刀了。
他明明可以在宫椿讲话之前出刀,或者讲话之后出刀,可他偏要在宫椿话讲到一半的时候杀人。
这挥出的一刀在昏暗的房间里一点儿也不帅,一点儿也不哨,它极为粗鄙、极为愤怒、却又极为冷静。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足够锋利。
在场的三人,没有人会想到闻潮生这一刀能劈开梁晁的护体罡气,更没想到它会砍下樑晁的头。
生与死,只交接於一线。
当梁晁的人头自脖颈上滑落、坠入了沸腾的锅內时,二人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噗通!
梁晁的无头尸体紧接著往前栽倒,撞翻了沸腾的铁锅,锅內肉汤洒了一地,人头咕嚕咕嚕滚了老远,最后在墙边停下,半侧著凝望门口的闻潮生,脸上尚且掛著戏謔笑容,可眸中却残存著惊骇与恐惧。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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