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阿赤至今未收到他父亲的书信,有关王庭是否册立朵家女为妃,使得他摇摆不定该让达鲁如何应对梁军。每日耗在营帐中,踏著稀泥,踩著蒙茸的乱草,每每回宅院,靴底就是毛毿毿的草屑和泥。
去一趟营地,他就得废一双长靴。
他的摇摆不定让达鲁进退维谷,而达鲁手下的將领们却不知二人早已暗通款曲,他们还在为对敌献计策。
朵阿赤见老鬼问他,扬了扬下巴,说道:“依我看,不必备舟楫於湖畔,直接守住佩城即可。”
“这怎么行!只守不攻,岂不是单方面挨打?!眼睁睁让梁军渡湖?”另一个方脸阔额的副將说道。
朵阿赤轻嗤一声:“谁告诉你单方面挨打,你们將城门守好,不也一样御敌?若是挨打,那说明尔等不堪大用,守城失职。”
眾人听罢,气得恨不能將此人薅起来,捶打一顿,纸上谈兵的文人也比他强。
“將军大人,您如何定夺,我们听您的。”
只要是达鲁下的钧令,威重令行,帐下眾將无敢不从。
达鲁微沉双目,看了一眼桌上的沙盘,继而將眼转向另一侧,笑道:“崔监军认为该当如何?”
眾人看去,就见帐门处坐著一人,那人侧著头,不看帐內,反而看向帐外,有些发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守帐的门兵,听见问话,才回头看向帐內。
“將军刚才说什么?”崔致远问道。
朵阿赤心底冷笑连连,呼延吉就指派这么个蠢材来。
达鲁將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崔监军认为该当如何?”
达鲁並不指望这位监军给出建议,他不过是象徵性地问一问,毕竟崔致远背靠王庭,是大王亲自指派的。
而且刚才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一直呆坐於帐下,发怔发痴,心神不知游到了何处。
最开始,达鲁以为这位监军到了军营少不得一番指手画脚,然而却没有,每日,他只搬个小杌子,坐在主帐门前,一副超然世外的態度,对军事要务全然不关心。
他若徵询他的意见,他便笑一笑,说他是大將,让他自己决定。
所以这次,他也只是问一问,没指望他作答。
不承想,那位崔监军站起身,看向帐中眾人,微笑道:“可否请眾位將军移步至帐前。”
达鲁不知他要做什么,绕过桌案,走到帐首,其他人也跟著走了过去。
崔致远指向不远处操练的兵,说道:“將军,你看那些兵卒,你说他们在想什么?”
达鲁双手环臂,分腿而立,想起自己作为兵卒时也如这些兵卒一样,日復一日地操练,隨时备战迎敌。
那个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呢?
副將中不知是谁,说道:“还能想什么,想偷懒、想酒肉、想女人……”
眾人先后粗笑出声,包括达鲁在內,亦是眼角带笑,唯独崔致远没笑。
这时又一人插话道:“小卒子们都在想著怎么升官哩!”
这话引得其他人纷纷点头。
此时一道更为年轻的声音喊了一声:“当兵的,肯定想著怎么决胜沙场了。”
崔致远转头看去,他对这人有印象,好像叫鱼九,赞了一声:“小將军这话叫人听著舒服。”
鱼九得了夸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所以崔监军是想说,这些兵卒在想著如何取胜?”达鲁问道。
崔致远笑了笑:“非也,他们在想对敌时如何活命。”说罢转头看向达鲁,“將军大人莫要忘了来时之路。”
一语毕,崔致远往后退出几步,双手合於胸前,恭恭敬敬向达鲁躬身,说道:“战事在所难免,只望將军大人莫要辜负眾將士的性命之託,生死攸关,一令安三军,片语定乾坤,不可儿戏!”
达鲁怔愣当场,心里喃喃念著,一令安三军,片语定乾坤,生死攸关,不可儿戏!不可儿戏!不可儿戏……
眾將皆被此话震在当场,又激得热血沸腾。
直到一声冷哼,打破这份腾腾的冲天战意,眾人看去,却是那位朵家郎君甩袖离去。
晚间,崔致远等人回了將军后宅。
窗纱卷月色,树影低映。
崔致远坐於灯下,用簪子挑了挑灯芯,昏黄的光映著那张黑瘦的脸,听见有脚步声从门前响过去,知道达鲁回了。
於是走回桌前,吹熄了灯烛,推门而出,“啪——”的一声,把门带得震山响,生怕人听不见似的,然后趋身下阶往达鲁院中走去。
达鲁听见门响,前去开门。
“崔监军?”
崔致远笑了笑,说道:“达鲁將军,深夜叨扰,可否容下官进屋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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