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致远进入殿內,头也不敢抬,只是用余光丈量著周围,趋步到一个合適的位置,一跪三叩,伏身下拜。
“草民,崔致远恭请大王圣安。”
一个声音从高阔的殿穹传来:“本王安,起身回话。”
这个声音听著实在耳熟,之前他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可又觉著太过匪夷所思,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当下缓缓起身。
“崔致远,抬起头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从上首传来。
崔致远抬头看去,虽说已有准备,可当看到上首之人时,还是神魂震盪了一下。
面目还是那个面目,只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他印象里,那位小阿郎是啷噹不羈,是玩世不恭,你同他玩笑时,他能比你更顽,你同他认真敘说时,他也认真听你言语。
可绝不是眼前的凛凛气迫,赫赫威压。
呼延吉走到崔致远身边,暗暗点头,兀良哈曾向他提起过几次崔致远,言辞中透出欣赏和讚许,能得兀良哈青眼,此人可担一用。
落后,他让兀良哈指派他去弥城,惩治高家,从头至尾,他不出面,兀良府不出面,不过他会在他的背后立著,给他倚仗,让他放开手行事。
高家的事,办得很好,分寸处理得也得当,让他很满意,也算是对他的考验和试探,他需要一个没有根基之人,需是一个不靠任何派系之人,只忠诚於他。
在这一点上,这个崔致远有股傻气,偏就是这股死忠王权的傻气是他看中的。
这次,他找他来,任命他去东境,希望他不要让他失望……
炎光西坠,崔致远从议政殿出来,向一边的丹增告了几句,趋身下阶,由小宫侍引著出王庭。
离开时的心境同来时的心境全然不一样,此次只能成功,不容有失……
……
夷越东境……
东境之外是广袤的绿野,旷野之上居著牧人,人烟稀少。
东境的佩城同毗邻大梁的邕南完全不同。
邕南一带,民风更趋向於大梁,生活起居上,包括人的行止间,更为细雅温和,可东境不同,这一带城民的言行和生活习性更加粗放,比之夷越境內大部分城镇的民风,更为野向。
佩城將军府邸內。
天色將暗未暗之时,府中的厅堂已点起灯烛,歌舞一片。
舞姬们衣著裸露,一根粗长的辫子松懒地垂在身后,上身只著一件齐胸兽皮小衣,下著一条束脚灯笼裤,露出裊娜的腰肢,茶色的肌泛著光泽,蹁躚间嫵媚又妖嬈。
堂下两边一溜排案几,案几后坐著七八名身高体大的男子,一个个面目深刻。
正面上首位的男子,气迫更甚。
只见其三十来岁的模样,散著髮辫,阔额,浓眉,鹰眼锐利,面目虽粗悍,神情却沉稳刚毅,稳如磐石。
此人便是东境大將,达鲁。
堂中眾副將发现他们的头儿眉目隱著不快,对堂中鶯歌燕舞视而不见,独自喝著闷酒。
“噯,老大是怎么回事?”
说话这人看起来还很年轻,歪扎著一根小辫子,名鱼九,只见他凑到另一个年龄稍长之人身侧,又往上首睇了一个眼色。
那年纪稍长之人亦是达鲁身边的副將,人称老鬼,只听他说道:“听说京都要来人。”
“我当什么,京都来人,又不是梁国来人,我说老大怎么跟吃了败仗似的。”
“你小子懂个屁!这京都来人比梁国来人更让他头大,你当京都来的是谁?”
“难不成是……朵家?”
老鬼点点头,算是回应。
鱼九便不说话了,朵家派人来为的什么,稍一想便知道,无非就是来抢功镀金的。
“我就想不通了,老大在朵家手底下这般憋屈,换个靠山不就得了,有句话怎么说来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鱼九摇头晃脑地说道。
老鬼嗤笑一声,喝了一口酒,说道:“噯——就你这脑袋瓜,还能说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在哪儿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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