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於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能买得起华侨公寓的房子,而且,一买就是三套的人,还真不多。
有些人能买得起,不敢买。
但对於有些人来说,却想买就买,天底下的东南西北风,好像根本就吹不到人家的身上和头上。
柳家,便是这样。
这一日,黄昏,约莫下午7点45分左右。
柳忠烈下班后,乘坐单位的黑色桑塔纳回到华侨公寓,在单元门口,他打发司机回家,自己则轻车熟路走向电梯间。
“咦,这不是柳忠烈嘛?”
“您好,我是小泽。”
“我们有一个7亿日元的、关於电脑的项目,想跟您合作,请问您这边方便吗?”
刚走进电梯,柳忠烈才按了一个17,一个身材魁梧、西装革履的『日本人』跟了进来。
柳忠烈上下打量著眼前这位“国际友人』,微微点头:“可以合作,不过,您是那个公司的?”
国际友人隨手摸出一张名片塞过来:“我们是东芝公司的。”
柳忠烈听了,淡淡一笑:“小泽先生,我们可以详谈。”
国际友人啪一个90度鞠躬:“豆某阿哩嘎豆勾杂一嘛斯!”
国际友人很有礼貌,柳忠烈很高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二人到了17楼,国际友人说柳先生,我们去顶楼天台去详谈吧,对於这一次合作,我们东芝公司上下很重视,给您的好处也是相当的丰厚。
二人上了顶楼天台。
国际友人走到一米过一点的围墙边,招一招手,让柳忠烈过来一下下。
柳忠烈过去。
一手刀打晕,提起来,隨手丟下去,就像扔掉了一块垃圾烂肉次日一大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播开来,说华侨公寓那边,有个中国人跳楼自尽了。
另有小道消息,说在那人的黑色皮包里,发现了3万美刀的现金。
另外,还有一张日本东芝公司的名片。
等等云云,听著就很玄乎。
一时间,各种流言语满天飞,在北平城大爷大妈们的添油加醋下,渐渐的就变成了“哎哟臥槽,您听说了没?”
“听说啥了?”
“华侨公寓那边有人跳楼自尽了,哎哟臥槽,都能住得起华侨公寓,狗儿的咋还想不通自尽呢?”
“哟,您这消息有点落后啊。
“怎么说啊郭大爷?”
“哎,我可听於大妈说了,华侨公寓那边有二十五个人跳楼了。”
“啊?二十五个?”
“对啊,听说华侨公寓每年都要跳楼好几个,我有个懂风水的哥们儿,他说,他爷爷早在1962年冬天就说过,华侨公寓的地儿不好,地基下面,原本就是一个万人坑。”
“啊?万人坑?”
“对啊,明成祖知道不?老朱家的老四,那个夺了侄儿皇位的朱老四,也就重修了咱北平城的那位爷。”
“朱老四咱知道啊?他跟华侨公寓有嘛关係嘛?”
“哎哟这您就不知道了不是?有几个宫女儿半夜想勒死朱老四的事儿知道不?”
“这咱知道啊。”
“那不就行了,听我那懂风水的哥们儿说,他爷爷当年就说过,华侨公寓选的地儿,
就是几个宫女儿半夜想要勒死朱老四,结果,朱老四真龙附体,几个小小宫女能耐他何?”
“朱老四大难不死,龙顏震怒,直接將宫里的娘娘、妃子、宫女、太监啥的,一个不留,全部凌迟处死。”
“华侨公寓那片地儿,就是当年处死娘娘、妃子、宫女和太监们的地儿。”
“哎哟臥槽,那可不就是大凶之地嘛。”
“谁说不是呢——”
北平城里,死了一个姓柳的,纷纷扰扰传了几天就消停了。
新闻的特性就这怂样儿。
一个新闻热点,往往还没有展开,就会被下一个新闻热点所替代,变成所谓的“旧闻”。
对於北平城的老少爷们儿来说,无非是过一过嘴癮,顺带著,编造一些玄幻故事,把自己一辈子都住不起的华侨公寓,好一阵编排。
但对於老柳家来说,却是楼塌了。
尤其对於身在香江的某人,老年丧子,且死掉的是他最中意、最有出息的那个。
所以,远在香江的老柳很生气,亲自回一趟北平城,拿走了儿子的所有遗物。
东芝公司的一张名片,引起了老柳的重视,开始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全力以赴的开始追查儿子『跳楼”的前因后果。
自然而然的,对於手头一些官司,就难免有些鬆懈,积压了好几件『跨国官司』·—
陈春年扒了一辆绿皮车,当恍当摇晃四天三夜,终於抵达了沪上魔都。
这年月买火车票,不需要实名制,不需要身份证、户口本,但一纸介绍信却必不可少。
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陈春年买的火车票是五天前的,也就是说,他给自己製造了“不在场』的有力证据。
当然。
说到底,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年月,从17层高的楼顶扔下去一堆垃圾,基本没什么痕跡留下。
只不过,他还是稳了一手。
“五哥,朴营长,你们两个赶紧去洗个澡,臭死了!”
秘密抵达沪上的第二天,陈春年洗了一个冷水澡,美美睡了一大觉,满血復活后,这才召来了乔老五、朴大力二人。
这两个狗东西为了省钱,竟然住在城郊的一家小旅社,一晚上,一个人两块钱,不能洗澡,集体厕所盛夏时节的沪上,天气闷热,一天不冲两三次澡,身上就会散发出一股子酸臭味儿。
乔老五、朴大力两个人,都十天没洗澡了。
这一股子汗腥酸臭,隔著好几米都能闻见,怪不得他们两个说,换了几次公交车,
嗨,他们两个人一上去,下一站,满满一车人基本都跑光了。
陈春年听得哈哈大笑,让两个狗东西赶紧去洗澡。
他住的是静安巨鹿路这边的一家国营招待所,条件一般,但带了单独的卫生间,可以隨时冲澡。
乔老五、朴营长先后洗了澡,换上陈春年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背心、体恤、大裤和拖鞋。
往沙发上一躺,喝一口冰镇的汽水,抽一根烟,哎呀呀,这特么的才是人过的好日子嘛。
两个人舒坦的直哼哼。
陈春年却看得哭笑不得,忍不住骂了好一阵子,说咱现在不缺住店的那几块钱,你们两个狗东西,以后別没苦硬吃。
乔老五懒得理陈肥肠这狗东西。
朴大力朴营长说,他爷爷说过,人这一辈子,往往都是由贱入射易,由射入贱难。
陈春年笑骂,没想到你爷爷还是个文化人呢。
三个人开几句玩笑,开始谈正事。
“陈春年,我觉得咱们的洋餐厅进入沪上没问题,这地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喜欢洋人不喜欢中国人。”
乔老五一开口就是王炸:“老子这七八天来,转悠了大半个沪上,发现这地儿的有些妇人了不得,竟然连印度三哥、黑洲非人都能吃下去。”
“马丹的,老子这逼脸在咱红寧县算黑的了吧?”
“臥槽,前几天在外滩一带晃悠,见了几次黑洲非人,臥槽,那个黑,那个油,那个亮!”
乔老五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一条汉子,这一次,显然开来眼界,竟然都变成话癆了。
他猛吸几大口烟,恨声骂道:“老子就亲眼见过,辣么漂亮的中国妇人,甚至还有大姑娘,挽著黑洲非人的胳膊招摇过市,挺胸摆沟子,还特么的一脸的得意。”
“呸,臥槽!”
......
+
眼瞅著乔老五破防,一脸的愤怒与鄙夷,陈春年很理解:“好了好了,五哥您別生气了,以后有机会,我送你去黑洲和印度,让你也爽一下。”
乔老五『呸”一声:“那么黑,你狗日的能下得了口?”
陈春年笑笑,看向朴营长:“你那边啥情况?”
朴大力的情绪比较稳定,毕竟上过战场杀过人,这大半年在东北当老板,气质变化更大。
他慢慢喝著汽水,皱眉说道:“春年,我觉得辣酱进入沪上市场可能有点麻烦。”
“这几天我转了不少地方,还交了几个朋友,吃了本地人的小吃摊和饭馆的饭菜,发现人家这边人的口味,跟咱北方人一点都不像。”
“红油赤酱,偏甜口。”
“还有啊春年,人家沪上这边人喜欢吃米糕,喜欢吃麵包,喜欢酱油,对辣椒一类的口味,应该不怎么喜欢。”
陈春年认真听著,思量著。
在他的记忆碎片中,两广川渝、西北和东北那嘎达的饮食喜好挺多,对於沪上魔都差不多一片空白。
红油赤酱,偏甜口,喜欢酱油这几样,都是道听途说,並没有实际证明过。
“先把快餐厅开起来再说。”
陈春年沉吟良久,一锤定音:“老乾妈辣酱的事情不急於一时,咱慢慢来。”
“明天咱先去找铺面房。”
在他的印象中,1987年前后,沪上其实已然出现了不少洋餐厅,其中,数量最多、档次最高的洋餐厅,基本集中在外滩一带。
陈春年让乔老五、朴大力二人下楼,先去办开了一个標间。
先买一个园子吧。”
陈春年起身,站在招待所的窗前,举目四望,看著附近这一条街上,那一大片古香古色、颇具欧式风格的街区,略微有点心动。
静安的巨鹿路挺有名。
姐姐陈雪晴说过,《收穫》编辑部就在这条街上,她在编辑部招待所里住过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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