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年回家时,刚好赶上中午饭,杂粮麵疙瘩配大缸醃白菜,唏嘛香,嘎嘎脆,他一口气咥了四大碗。

看著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杨裁缝心疼不已,忍不住劝他去上班,说当一个联防队员挺好的,挺精神,挺体面。

陈老师则面色不善。

他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大口,左边鼻孔冒出一股白烟:“陈春年,你是铁了心的当死狗流氓?”

陈春年咧嘴笑著:“爸,您伤风了就去吃药。”

陈老师大怒:“我最討厌嬉皮笑脸的学生…呃,我最討厌你嬉皮笑脸的样子!”

陈春年收拾著碗筷,继续咧嘴笑道:“爸,您真伤风了,要不然,怎么只有左边的鼻孔在冒烟?”

陈老师面色一僵,冷哼一声,黑著脸回堂屋了。

陈春年哈哈大笑。

这老小子为人刻板,读了半肚子的书却不知如何变通,怪不得越混越差,临帖几十载连个省书协会员都没混上……

“小年,听妈的话,明天就去街道办上班。”

杨裁缝一边洗锅刷碗,一边谆谆善诱:“昨天下午我碰见大元他妈,说自从她儿子当了联防队员,接连几天都有媒婆登门说亲,说到底,人还是要有一份正经工作才能活的体面啊。”

陈春年一脸的无所谓:“没钱哪来的体面?”

杨裁缝大怒:“当联防队员,第一个月就能拿29块5毛钱工资,还嫌低?”

陈春年:“一个月29块5毛钱,一天还挣不来1块钱……妈您知道吗,我今天早上卖卤肥肠挣了多少钱?”

杨裁缝“嘁”了一声,甚是不屑的说道:“就算你一个早上挣3块钱我都不稀罕!”

“而且。”

她恨铁不成钢的继续劝说:“就算你卖猪大肠一个月能挣60块钱,可是小年,个体户的名声多难听你知道吗?哪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你?”

陈春年嘿嘿笑著,懒得跟老妈讲道理。

眼下的个体户名声的確不太好,不要说被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鄙视,就连那些给单位开车的、做饭的临时工,见了个体户都是一个个的鼻孔朝天,一脸的鄙夷与不屑。

可是,再过三五年、七八年,世道就变了。

等到他成了陈十万、陈百万、陈千万、陈目標,莫说娶一个媳妇,只要他愿意,就算夜夜笙歌……

“小年!”

就在陈春年浮想联翩时,张大元来了,人还没进屋,先扯著嗓子瞎咧咧:“小年,你的生意竟然是卖猪大肠啊?”

“早上刘二狗子说看见你在国营饭店门口卖猪大肠,刚开始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陈春年走出厨房,一个大逼兜子甩过去:“大白天的狗叫啥呢!”

张大元一缩脖子,大檐帽滚落地上露出一颗大光头,活脱脱就一电影里的偽军形象:“哥,哥我错了我错了…”

跟这货一起来的是他们的另一个死党罗小虎,小名叫尕虎。

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矮壮矮壮的虎逼玩意儿,一言不合就开干,人狠话不多。

“小年,你真在卖猪大肠?”尕虎问道。

“嗯吶,”陈春年丟过去两根烟,“活人不能让屎尿给憋死,赚钱嘛,不寒磣。”

张大元不以为然,吐一个烟圈,不停的用指头往中间戳,嘴里还在嘟囔:“嘁,还不如顺自行车来钱快……”

罗小虎却很认真,瞪著两只大眼珠子:“小年,我能不能跟著你干?”

陈春年略一迟疑,点头同意:“行。”

“不过,这活儿埋汰,辛苦的很,每天早上4点就要起来干活,晚上收摊,刷锅洗碗收拾妥当后还要忙半夜。”他补充说道。

罗小虎『嗯』一声:“小年我知道,钱难挣,屎难吃,只要能赚钱,再苦再累我也干!”

行啊,这虎逼玩意儿果然是个人物。

上一辈子,这傢伙跟著他的四个哥哥包工程,开沙场,打死打活,组织建筑队上省城、下广州,赚了不少钱。

只可惜,下场不太好。

赚了钱的尕虎,回到长安城开了一家洗浴中心,结果,开业不到三个月就鋃鐺入狱,被一根鞋带吊死在了铁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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