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这么久,两人关係已然十分熟稔。

德妃把她当女儿疼,她也同对方十分亲近。

软绵绵的小姑娘抱住自己,德妃也是有些感慨的。

到底还是女儿家贴心。

儿子再孝顺,也不会这么大年纪过来抱她。

晚间,顾怀寧睡在德妃屋里。

她还没同晚辈一起睡过。

看著小姑娘的睡顏,她知道对方有心事。

德妃是不想影响儿子的。

机会难得,能被皇帝重用是好事,如此小两口的未来也有倚仗。

可若是因此错过心爱之人呢?

德妃睡不著。

如此想著,她便更衣去了別处。

沈敛才发病,只是今日不算严重人也算清醒,太医没让人去叫顾怀寧。

见德妃深夜前来,太医很识趣地下针后退出了屋子。

这种时间,自然是有话要说。

……

顾怀寧醒来时已是早晨。

德妃已经起了,半夏在替她梳妆。

昨日睡在这儿,她难得好眠。

大概德妃给她一种母亲的感觉,叫她安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从床上下来,不是很確定自己的睡相好不好。

“看来睡得不错。”德妃看了看,见小姑娘眼下青紫淡了不少,很是满意。

“日后你若睡不著,便来找本宫。”

她想著,若是未来儿子同顾怀寧没成,那她便认对方做乾女儿。

反正她是捨不得对方的。

待傍晚顾怀寧回来时,才知沈敛已被接回镇国公府。

今日上午,德妃同皇帝谈了谈。

严氏虽糊涂,但对沈敛掏心掏肺的。

依著眼下的情况,其实没必要一直留在永和宫了。

再者,人送回去了,姐姐才能心安,也能认清顾怀寧对沈敛的重要性,叫她也知道收敛些。

皇帝特地去见了儿子,从对方口中也得到一样的想法后,便拨了几个暗卫隨他回了镇国公府。

严氏很是欣喜,站在床边絮絮叨叨许久,心里也有些埋怨宫中照顾不周。

这大半个月过去了,她儿子竟还这般虚弱。

她是有些埋怨德妃的。

亲外甥也照顾得如此不上心。

然而入了夜后,沈敛便犯起病来。

他不让人靠近,哪怕是严氏也不行。

严氏在一边心疼得团团转,一边问太医该如何是好。

太医一脸发愁,“往日里顾姑娘在时,世子的状態会平静些。”

闻言,严氏想吃了苍蝇,半晌没能开口。

太医似是未觉,“今日这情况还算好了。”

严氏看了看床上脸色发白的儿子,一边心如刀割,一边又实在放不下脸面。

如此撑到第二日下午,她便熬不住递了牌子进宫,想请顾怀寧出宫一趟。

德妃没制止。

这是她和沈敛谈好的。

她不希望小姑娘为难,但也不希望两人接触太多。

这般隔远些,有需要的时候去一趟,便最好。

顾怀寧迟疑了几瞬,到底出了宫去。

严氏面容憔悴,见她来后不发一语。

沈敛出了一身汗,显然已经疼了一段时间。

顾怀寧顾不得尷尬,匆匆开始配合太医。

察觉到她前来,沈敛微睁开眼睛,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才重新闭上眼。

不过出宫一日,他的状態其实差了很多。

她自己也懂医术,自然能察觉得出来。

“怎么会这样?”她有些错愕问太医。

严氏站在一边没做声,表情有些难看。

从昨晚到现在,沈敛发病的次数较之宫里几乎翻倍。

可她又拉不下脸去求顾怀寧,这般生熬著,自然状態不好。

前两日他还能虚弱说两句话的,今日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

顾怀寧很难受。

越是懂医理,她越是仿佛能看见生机从沈敛体內缓缓流失。

太医只嘆气,没作声。

沈敛这伤本就怪,他们也不好判断的。

待疼痛渐渐缓下,沈敛即便是昏睡过去,也没鬆开手。

顾怀寧已经许久没认真瞧他了。

几次见他其实都有些逃避。

如今再仔细打量,才发觉他当真消瘦了许多许多。

那么长时间只能喝些汤汤水水,谁的身体能撑得住消耗。

她坐在床边,心中同样满是煎熬。

直到沈敛睡下一会儿,她才轻轻起身,拉下他的手。

意识到她要走,严氏赶紧上前。

“你要走?”

顾怀寧並不打算进宫。

时间已晚,今夜她打算留在顾府。若是镇国公府需要找人,也能快些联繫到她。

“我该走了。”

严氏心中有怨。

“我儿子都是因为你,如今才这样的。”

顾怀寧已经无心再爭辩这些。

“今晚我会留在將军府,夫人有事可让下人来寻我。”

严氏终於忍著屈辱恳求道:“能不能,你能不能就住在我们府中。”

镇国公府够大,多的是院子。

顾怀寧看了对方一眼。

“不成。”

未再理会严氏,她平静离开了镇国公府。

只是待上了马车,她维持极好的冷静面具才陡然卸下。

沈敛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顾怀寧极愁,只是到家后不忍母亲担心,这才將情绪藏起。

晚膳后,映书同她说。

小吴氏前两日来府上要人。

庄家还压著消息,但听对方的质问,应是庄静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常氏自然不知,所以將人请走了。

双方不欢而散。

顾怀寧惊了惊,猜到了庄静的去向。

好友莫不是孤身一人去衍北了?

她连忙给在衍北的顾怀青写了封信,让映书明日一早便送出去。

好友之前是最守规矩的,她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事。

这一夜,因为担心好友和沈敛,顾怀寧並没有睡好。

翌日进宫前,她特地先去了镇国公府一趟。

昨晚无事,沈敛的情况便稳定许多。

严氏正亲手给他汤药。

见顾怀寧前来,她立刻一喜。

只是小姑娘在她开口前先出了声,“我要进宫了,一会就走。”

严氏脸色的喜色便立刻又淡了下去。

她不明白,这姑娘怎么能这么狠心。

沈敛虚弱抬了抬手,眉心也微微皱起。

他也察觉出自己的状况极差。

他原想著等身体好转,便动手除了七皇子两兄弟和太子,再想法子扶正景铭的。

如今这般,確实叫他措手不及。

况且。

还有一人。

那个一直隱在后面的晏归。

他还没替她清除麻烦扫平障碍,还有很多很多误会还没同她解释清楚。

他还有很多事没做!

无能为力等著死去的人,並不比活下去的人轻鬆。

顾怀寧看懂了他虽未言说,却写满到了不甘的眼神。

她走到床边,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待拉住她的手上,沈敛脸上才闪过一抹释然。

严氏放下药汤飞快出了屋子,眼泪却不知道往外涌。

刚刚那一瞬,她分明觉得儿子要死了。

可他就算是要死了,也得有顾怀寧陪著,他才能安心。

严氏已经不求儿子事事都听她的了。

眼下这般,她只求他能活下去。

可即便是这点想法,如今也已然像是奢望。

顾怀寧出来时,她哭著拉住对方的袖子。

“你带我儿子回宫吧。”

让他留在永和宫,留在身边就有顾怀寧的地方,儿子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没办法眼睁睁看著儿子死去。

这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顾怀寧做不了主。

“我会替您请示陛下的。”

严氏却拉著她不放。

“你先別走,你再等等。我这就递帖子进宫,你等圣上回復了再走。”她哭著,那种眼睁睁看著儿子即將离去的痛苦让她情绪崩溃。

“你別走,你不能走。我的敛儿啊,你要是走了,我的敛儿怎么办!”

“我求求你,我为我从前的冒犯道歉。你別走。”

陈嬤嬤早已泣不成声,同顾怀寧一起將人搀扶起来。

严氏並不是真愿意这般低三下四。

可她的情绪需要宣泄,这般做能叫她舒服些。

顾怀寧有些承受不住她话语里的悲戚。

“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

她开口安抚严氏,也同时像是在安抚自己。

早上陛下还要上朝,並不能那么快给会回復。

顾怀寧等到午间,这才等到宫中送出的消息。

回宫的马车上,严氏虽还忍不住掉眼泪,但情绪已经稳定许多。

她紧紧盯著沈敛的脸,直到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顾怀寧先下的车,暗卫要去抱沈敛时,合眼昏睡了一早上的沈敛突然动了动,而后整个人又颤抖起来。

严氏知道,他这是又要发病了。

恐惧在心下满眼下,她颤抖著这一刻几乎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顾怀寧和太医就在身边,第一时间在马车上就进行了救治。

严氏这次的情绪却有些止不住。

她软软扶著陈嬤嬤,声音哀戚。

“怎么办啊。我的敛儿究竟该怎么办啊?”

“谁能救救他!还有谁能救救他!”

她的声音很大,就连马车上承受著剧痛的沈敛,也听见了严氏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只朝马车外看了一眼,便看向眼眶有些发红却死死忍住的顾怀寧。

不是他该怎么办。

而是他若死了,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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