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渐渐散去,金穗田的边缘,冒出些西域特有的作物——龟兹的葡萄藤缠著和欢谷的秸秆,于闐的玉兰落在稻穗上,疏勒的骆驼驮著谷种,正往雾深处走。柳氏的影子里,针娘的身影慢慢淡去,临走前指了指泉眼深处。苏明轩往水里看,泉底沉著个东西,像面青铜镜,镜面刻著密密麻麻的谷穗,每穗的颗粒数都不一样。

“是西域诸国的田亩数。”柳氏数著镜面的谷穗,“每穗的颗粒,正好是该国能种植和欢谷的亩数。”她突然明白,针娘早就算好了一切——兵符化作金穗,泉眼提供水源,连各国能种多少谷都定好了,哪里还有打仗的理由?

挖土工突然喊起来:“穗子上的缩影动了!”眾人看去,金穗的穀粒里,西域诸国的人都放下了兵器,拿起了锄头,乐师弹著琵琶伴奏,玉匠把玉料雕成了穀仓的模样。王院判的影子里,无字书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把锄头。

苏明轩弯腰从泉眼里舀了瓢水,水接触到空气,竟变成了金色,浇在地上,立刻长出丛新苗。“该通知西域诸国了。”他看向柳氏,眼里的笑意像泉眼的水波,“就说蛇穴谷的誓约应验了,兵符长成了金穗,再想打仗,先问问地里的和欢谷答不答应。”

柳氏的影子里,针娘留下的陶罐还在,她伸手去碰,影子突然转身,往泉眼里扔了颗谷种,水面溅起的水落在柳氏手背上,凉丝丝的。“我知道该怎么说。”她掏出纸笔,笔尖饱蘸泉眼的水,在纸上写下:“金穗已生,泉眼未枯,来岁秋收,共尝新谷。”

字跡落在纸上,竟慢慢渗了下去,像要钻进地里,顺著泉眼的水脉,流遍西域的每片土地。打穀场上的金穗田隨风起伏,穗粒碰撞的声响,像无数人在低声应和:“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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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蛇形矿脉传来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沉在地下的兵器正在锈蚀,又像是新的根须正在穿透岩层。王院判扛著锄头,跟著挖土工去翻地了,他说要赶在雨季前,把泉眼周围的土地全翻一遍,好种下金穗结出的新谷。

柳氏摘下那株最早长出的金穗,穗轴上的金属凉意渐渐褪去,变得温润,像块贴身戴了多年的玉佩。她把金穗插进腰间的锦囊,抬头时,看见苏明轩正往马车上装谷种,那些谷种里,混著几颗泛著金光的,是金穗掉落的穀粒。

“走吧。”苏明轩朝她扬了扬马鞭,“去告诉西域,该种地了。”

马车驶离打穀场时,柳氏回头望了眼泉眼,水面的镜子里,她的影子旁,针娘的影子又出现了,正弯腰往泉眼里撒著什么,细看竟是些细小的、带著翅膀的谷种,像群金色的蝴蝶,要往西域的方向飞。

原来所谓的兵戈,从来敌不过一颗想发芽的种子;所谓的盟约,不如一穗沉甸甸的穀粒实在。蛇形矿脉的深处,泉眼还在静静流淌,映著天,映著地,映著成片的金穗田,也映著那些放下兵器、拿起锄头的身影。

这年的西域,没有兵书,只有农桑;没有號角,只有谷穗碰撞的声响。而那株最早长出的金穗,被柳氏別在锦囊里,隨著马车的顛簸,轻轻敲击著她的腰间,像在数著日子,等著秋收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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