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风雨欲来
雨水在浓浓的夜色里盪开涟漪,寂静的院子里响起零碎的脚步声,惊得走廊的声控灯隨之亮起,又隨著沉默熄灭。
而后,钥匙插入旧式的锁孔,齐林推门而入,看著这间不大却也能临时安居的住处。
“赶紧坐下,先擦擦头,等会去洗个热水澡。”
齐林从宿舍的壁柜抽出条干毛巾扔给男孩,諦听有些慌乱的接住,结果不慎扫到床头柜,碰倒了半杯隔夜的茶水。
褐黄色液体顺著柜角滴在地板上,豌蜓而又曲折。
“对不起—”男孩慌忙用毛巾去擦,手腕却被齐林握住。
“先別管这个。”齐林从抽屉翻找出搬家一起带过来的医药箱,取出酒精,轻轻倒在医用消毒球上,按在諦听掌心。
諦听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声。
“刚才在实验室里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害怕?”
齐林看著他的伤口而不是眼晴,以防给这个男孩带来压迫感。
对方的喉结滚动几下,沾著雨水的刘海垂下来:
“白墙—还有那个声音—让我想起来以前有人穿著白大褂拿著针管。”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支离破碎的话语,再结合齐林以前些许推断,不难猜到,諦听可能是藉由相似的场景作为锚点,回忆起了一部分之前的事。
諦听以前真的经歷过如此非人的对待么?像是《怪奇物语》里的主角eleven一样从小锁在实验室里,每天行户走肉般的接受检查,实验-在大脑最该蓬勃发育的时期,只能沉默的看著铁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幻想著远处是否也会有如此苍白的天空。
如此细想著,齐林猛的惊觉。
明明只是从对方的言语中推测出来的片段,但大脑里的画面为什么这么清晰?
研究部那些不锈钢托盘里浸泡的面碎片,实验台边缘乾涸的暗红色痕跡,墙上贴著《实验室安全守则》;雷射切割过某些物质,发出奇怪的滋滋声,其中混著听不懂的討论消毒水和显影液混合在一起的刺鼻味道一同涌来。
他猛的甩了甩头,拋开这些过度的幻想。
“他们对你没有恶意,不用害怕。”齐林剪开纱布,给諦听把伤口缠上。
“他们是好人吧?”
“看你怎么定义好人这个词了在我看来,算是。”
“那就没问题,林雀姐姐对我也好。”諦听轻声说,“今天是我不懂事了。”
不懂事?
这是套在每一个懂事孩子身上的深沉锁,很多人战战兢兢的长大,上学,步入社会,在大人们“懂事”的讚扬中开始独立生活,但在很多个日子里,他们常常会因一点点小错而惶恐不安,为细微的变化茫然无措。
因为这些孩子太懂事了,懂的全是他人强行灌输给自己的道理,把別人的意见当做生活的目標—但人生是一场孤寂的旅行,你以后总要和那些真心或者假意为你好的人分开,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这么看来,“懂事”真像一个骗你前行,再半路把你扔掉的谎言。
齐林自己也曾深陷其中,只不过他没想到諦听也是没能享受到任何童年的幸福,关於教育上的糟粕却一个没落。
“但是,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拒绝他们。”齐林轻轻说道。
“拒绝——·可以么?”
“当然,每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利。”
虽然真实情况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那些所谓的大义,总不至於让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来扛。
諦听紧绷的肩膀稍稍放鬆,这时齐林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传来默认的铃声。
他猛的把手机掏了出来,看著屏幕上的来电人。
【陈浩】
这小子总算打过来了。
“餵?”齐林按下接听键,同时用眼神示意諦听去换乾衣服。
“齐总!”陈浩的嗓门大得不用开免提,“咋回事,打电话有啥事?新单位还习惯不?”
“没啥事,搬过来几天了,这会閒著没事,问问你咋样,有空出来吃个饭。”齐林说,“你在新单位做的咋样?”
“爽的很,比原来那个无良机构好多了,起码干起活来都有劲。”
突然,他听到背景音里有模糊的电子提示音,像是医院叫號系统。
“还在加班?”齐林心头一跳。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两秒,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而后是“砰”的一道关门声,风雨沙沙作响:
“啊,对,事情有点多。”陈浩的语调微妙上扬,“对了,和你说个好事,我升职了!公司也给安排了员工宿舍,我把我妈也接过去住,省下来一笔房租。”
升职?
齐林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眼正在翻衣服的諦听。
陈浩是个典型报喜不报忧的傢伙,曾经就连公司买了下午茶这种事都要回来跟齐林讲一道,他本也应该为了兄弟的进步而高兴可是你一个建筑专业跳槽到医疗专业的人,刚进去几天就升职是不是有点过於离谱了?
青木堂慈怀堂灰色医疗机构还有那道红绸上的名字。
种种巧合,让齐林的神色微微一变。
他状若无意的提起:
“可以啊浩哥,难不成真是灵隱寺求的红绳显灵了?”
“有没有可能是哥们的个人能力出色。”陈浩的声音得意洋洋,“那红绳只是锦上添。”
提到红绳时,陈浩的语气没有一丝迟疑和变化。
齐林太熟悉陈浩了,对方既然这么说,就代表毫不知情。
那医疗机构的事呢?
接下来关於药王菩萨的任务,还有陈浩巧合般的升职,让他隱隱嗅到了不太好的味道。
该死的非凡特性聚合定理!
“你的主要工作是干什么的?”齐林下定决心继续追问。
如果对方真的有问题,顶多三句话就会暴露,陈浩这种头脑简单满心正义的热血莽夫根本就和撒谎二字无缘。
“啊—医疗助理啊,不是说了吗?”
“你刚才不是说你升职了么?”
“呢——啊,对,升职成主治医师了。”
齐林捂了捂额头。
废了,绝对废了,有大问题!
如果说医疗助理在劳力那一列,还勉强说的过去可你一个土木人凭什么能当主治医师?真·给病人的心臟搭桥?
就算是私营单位也要遵循基本法吧?!
往好了想,他或许是陷入了什么医疗营销骗局里。
可若往坏了想—
齐林冷静了一下,此刻隔著电话,很多事说不明白,也容易打草惊蛇。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著空荡荡的手腕,諦听正把湿外套掛上衣架,男孩的动作突然停滯一一大概也捕捉到了关键词。
“行行行,你能力出色。咱们抽空找个时间聚聚,然后去灵隱寺还个愿?”
“哎,和我想的一样!”陈浩那边笑的很开心,“而且,我妈的病也有好转了。”
分开短短几天肝硬化中后期,好转?
齐林的心越来越沉。
“別老是问我,你现在的工作怎么样?”陈浩仍然大大咧咧的,没注意到任何异常。
“嗯,挺好的,放心。”
“瞎,確实,我齐总在哪混不开啊?”那头传来笑声。
“阿姨在吗?”
“嘰,她,睡下了。”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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