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军以来,纪若尘军令最多只下到第二遍,而且从不解释诸將军也知违逆不得,各自散开,收拢部队依著济天下传下的法门,各部掉头,依序而行,片刻功夫又是一只严整大军踏雪夜行,向著西京滚滚而去

软轿之中,纪若尘双眼平视,瞳孔中隱约浮现一丝蓝色虽然软轿封得密不透风,他亦不再神游,全部神识尽守在冥莲莲心处一点虚无之中,可是轿外百丈之地一一木,一雪一尘,皆在他心底清晰映出

黑沉沉的天空中,雪片纷纷落下,如同永无止歇

於纪若尘来说,这场爭战,至此已然结束余下的,就是安禄山自己的事了至於这只妖军,也不会遵奉除他之外任何人的命令这只军队青墟战时还有用处,青墟战罢,也就到了一切该结束的时候了

不过半载年余之后,这些妖卒身上阴气灵力耗尽,便会与普通人无异虽然许多人折了十余载二十来年的阳寿,不过身材力气都大了许多,灵活迅捷也远超常人特別是这些妖卒都是经歷过无数杀阵的,本朝这场仗还有得好打,无论是郭子仪还是安禄山,都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兵丁他们阵前浴血,家人便能多得几年温饱,甚至还能添一两亩薄田乱世当中,人命本贱,芸芸眾生其实也不过这么几个选择而已

好在除纪若尘外,妖军中还另有一个主事的,名为济天下此人在河北道刮地三尺,中饱私囊之余,总算尚有一分公心,给军中留了不少钱粮占据西京后,济天下更不可能放过这座千年古都如若等西京也被济天下犁过,那为纪若尘效死数月的妖卒也就能有足够丰厚的餉银,战死的也该有一份抚恤

也不知是济天下真对天地存了几分敬畏之心,还是为了掩饰自己对银钱的喜爱,他总是號称要在绝境中留一线生机,以体上天好生之德於是凡是被他治理过的地方,家家户户皆有余粮,可以勉强撑过青黄不接的时节无论原本是富商大贾,抑或只是贫苦佃农,只消在济天下治下过得足月,便会变得一模一样济天下逢人便说,眾生平等,本该如此

半边神州,皆是瑞雪飘飘如此寒夜,本该是一家老小煨在温热炕头,喝一杯老酒,议邻家短长的时节,只可惜自安禄山起兵至今,几乎淮河以北皆被捲入战火神州大地,处处烽火,抓丁的抓丁,征粮的征粮,千千万万百姓,少有不饥寒交迫、游离失所的更多人家,则在如此寒夜,无米可充飢,无柴可取暖,还要伤悲刚刚被征入军中的父子兄弟不管是否已传来噩耗,乱世之中,被征入军中,能够生还者十中无一

安禄山乃是北地胡蛮,性喜悍卒猛將,麾下十万大军,尽都是本朝一等一的精锐他又颇知军事,深諳兵贵精而不贵多,因此虽然攻城掠地,却只抢粮,並不急著征丁安禄山、史思明、安庆绪三路大军合计征的兵,与纪若尘一路相差无已相较之下,封常清自到洛阳后,前前后后合计征丁二十万,又调民夫三十余万,有敢不从者,尽斩全家,连坐坊里封常清连场大败下来,五六十万男丁能够侥倖留得性命的只余数万然而这些男丁多丧於安禄山大军之手,这笔生灵涂炭、百姓疾苦的糊涂帐,也不知该算到谁头上去

修道凡俗,虽共生在天地之间,却实在天渊之別神州大地虽是战火连天,然而对於修士们来说,这场战乱,正离他们渐行渐远

天台山终年云雾隱隱,细雨若丝,山秀而不软,气清而不妖,虽是隆冬季节,幽谷深山处却仍是碧树葱鬱,溪水潺潺

在一处清幽雅致,妙趣天成的山谷中,有垂瀑数道瀑后隱著天然洞府,深幽曲折,洞壁上覆满了青苔如若有识货的修士在此,当会认得这片片青苔色作藏青,厚而软,韧且坚,更隱隱透著红纹,构成朵朵若隱若现的奇这便是於天下至阴至湿处方会生长的天下奇药六阳休看洞壁广阔、遍布青苔,可是苔上大大小小的六阳合共也就是四五十朵,大小不一

洞中有数道清泉,蜿蜒而流清泉匯聚处,是一口不知深浅的寒潭,潭中石上生著株晶莹剔透的小树,树高仅尽半,生九片叶,结三颗红果,鲜艷欲滴潭水中波纹隱隱,可见有数条指头大小、通体银白的小鱼在穿棱来去

潭水边,立著一张石床,两方石案,又有石几玉凳,洞壁上凿著几排书架,架上儘是古书也不知是如何在这阴暗潮湿的石穴中不腐不坏

石洞中虽然阴寒潮湿,却冷得极是纯净哪怕是个凡人,在这里呆得久了,也不会觉得寒冷,只会感到神清气爽

如此福地,便是天下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灵墟,前代白云先生曾於此修炼百年,终成道果

石洞中隱雾忽散,一个灰袍女子行了进来她著一身素淡灰袍,满头青丝简简单单地挽了个髮髻,用根粗麻布条束在头顶,腰上插著根拂尘,木柄粗糙,完全是由根未去皮的树枝製成通体上下,也就腰间悬著的一块玉佩翠得青翠欲滴,看上去不是凡物

这女子看不出年纪,也不施粉黛,驀然一见也就是面目清秀而已,但越看便越是耐看,似乎天下钟灵之气,尽集於她一身

她怀中横抱著一个女子,行到石案前,將怀中人轻轻放置在石案上,注目凝视

案上女子不著华服,不佩金饰,青丝散乱,只著了一身素白內裳她面容安详,似是在深深沉睡之中,脸色苍白无血色,眉间还有一丝丝微蹙,却不掩那倾国倾城的容貌,正是歿在马嵬坡的杨妃玉环

案前女子良久良久,方伸手替杨玉环理了理散乱青丝,又將那条白綾从她颈中轻轻解下她如兰五指,虚虚抚过杨玉环身上各处关窍只是她再是神通广大,奈何杨玉环魂魄早已烟消云散,又如何寻得回来?那灰衣女子其实早知这结果,可是无论如何有些不甘,仍是忍不住试了一试

终於,灰衣女子收了回手,轻轻嘆息一声她左手握著白綾,右手掐诀默算片刻,忽然冷笑,自语道:“我灵墟一脉本代仅太真可传衣钵,竟然遭此绝手罢了,罢了,我就拼却误了修为,却又能如何!青墟之上,再见生死!”

灰衣女子素手一招,寒潭中玉树上便有一枚朱果自行脱落,落在她掌心她將朱果收於怀中,也不取其它器物法宝,便自向灵墟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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