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力量就此对峙,彼此胶着,金白交缠,如画上双龙互咬,一时竟难分高下。

恰在此时,寨子四周忽地杀声大作。

那些本该潜伏待机的鬼髻蛮人,竟未按众人所料耐心候阵,反倒抢在血雾合拢之前,蜂拥而下。

杀声如雷,奔突若潮。

驻守的兵卒被这一波杀得猝不及防,阵脚初乱,几排人一晃就倒在了刀下。

不过到底是久经沙场的正军,慌乱只一刹,旋即便有人高喝一声。

刀盾翻飞,军阵已然合拢,护住了寨中正势。

蛮人却似疯了。

眼珠通红,嘴角咧开,像笑,像咬,一步一刀,尽是往人缝里杀。

他们不问敌我,只管见血。

兵卒有人断臂倒地,蛮人也有人被盾锋砍翻,血溅如雨,洒得地上阵纹处处。

那阵纹本如沟壑般细刻在地,一丝一缕,牵连着中枢。

血一滴进去,便被牵引似的,蜿蜒流向寨中那口血池。

血迹缓缓收拢,雾中便悄悄又添了一道鬼影,阴恻恻地飘着,望着寨中这些闯进者,像是在记谁的脸。

血池之中,阴气与金光正胶着盘缠。

原本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那一股新鲜热血入池,如灌猛火入炉,顿时令邪气大盛。

森白阴气宛如野兽初醒,筋骨一抖,忽地狠命一扑,往金光处卷去。

金光不过颤了颤,像是秋灯摇曳风前,终于撑不住,“啪”地一声,散成了光屑。

阵中十余道人皆是一震。

有人闷哼出声,有人面色潮红,有人踉跄后退。

一时气息紊乱,似被那反噬冲得真气倒涌,站都站不稳。

护身符灭,那光一敛,冲虚真人脸上的血色也“唰”地褪了下去。

他心头一凛,知是大势不妙,正欲抽身退走。

可那森白阴气却似早候在旁,倏地一扑,便缠上他四肢百骸。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冲虚真人整个人便像被抽了芯的灯盏,气血干透,神魂溃散。

连丹田中的真气,都叫那阴气榨了个干干净净。

他挣了下,未成形,便已没了气息。

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血池边上,多了一具僵硬干枯的尸身。

衣袍还在,人却瘦成了一段老树枝,骨节清楚,皮薄如纸。

若不是那道道纹金道袍,还真难将这残影与方才那个道门高人联系起来。

场中道人与将士尽皆心胆俱寒,一时间鸦雀无声,唯余惊悸在心头泛着凉。

可那阴气却未就此罢手。

反倒像吃了甜头一般,愈发凶悍起来,森森一卷,直扑血池边诸人。

那气息扑面如刀,腥冷凛冽,未到跟前,膝盖已开始发软。

众人哪还敢接?

于是场中再无章法可言,只见人影翻飞,乱成一锅粥。

这一众人等,不是道门高人,便是沙场将领,个个身上都有些护命底子,脚底下也不慢。

那团阴气于空中盘旋片刻,略一徘徊,便朝人群中最慢的一位游去。

正是姜亮。

姜亮也知利害,步子拼了命地迈。

可那阴气如附骨的疽,愈躲愈近。

一缕凉意贴上后颈,姜亮眼角血丝炸开,气喘如牛,神魂都提到了嗓子眼。

生死只在一息。

人未转清楚,身子先动了。

姜亮猛地一扭腰,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背上那根长棍抽出,反手朝身后一抡。

那棍通体暗沉,质朴无华,唯有棍头三道铜箍,在血光中冷冷一闪。

便是那一闪。

阴气骤止,连带周遭白雾也无声退散。

没有风,也无声响,仿佛那股森寒从未存在过,只是一瞬,烟消雾散,连一丝残迹都没能留下。

唯有那根不起眼的棍头,还维持着刚才挥落的角度,铜箍微亮,映着地上一道道血痕。

而那血池,不知何故,忽地收了气势,缓缓合拢。

池水翻涌中,那截森白肋骨轻轻一颤,旋即一沉而没,隐入池底。

姜亮仍维持着双手握棍的姿势,肩头微颤,呼吸短促,背脊却挺得笔直。

身子有些僵,棍头微垂,像是还没回过神。

可心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眼望着池中血水,只见那截森白肋骨仍在轻颤,既不似挣扎,也不像鼓动。

倒更像是在迟疑。

一股莫名的念头忽地浮上心头。

它在惧,它在躲。

至于怕的是什么,他不知。

也不必知。

血气如潮涌起,四下愈发腥浓。

而姜亮心里,却有句旧话自脑海深处泛了出来。

那是小时候,爹爹喝醉了酒,拍着他脑门子,摇头晃脑念过的:

“宜将剩勇,追穷寇。”

他自小不识文理,也读不出什么风骨气象。

偏就这一句,听过便记得死紧,像颗钉子钉在心头,一钉就是这些年。

眼下血池正在合拢,那截肋骨正缓缓隐入血浪之间。

战机转瞬即逝。

血气从脚底烧到心头,骨子里那点血勇顶了上来。

姜亮思绪未定,身子却先一步动了。

脚下一蹬,人已如脱弦之矢冲了出去。

长棍举过头顶,三道铜箍在血雾下映出一抹寒光,映得他双眼都亮了几分。

血池翻涌如潮,肋骨也跟着剧颤。

乍一看骇人。

可在姜亮眼里,那分明是……

露怯了。

长棍挥出,棍影如弦月。

所过之处,那血气便如碰了火的油烟,呼啦一下四散而开,避他三尺开外。

可这玩意儿,终究不是寻常邪障。

退得快,凝得更快。

不过眨眼工夫,身后便又聚出一道寸许血刺,尖若针锥,悄无声息,直奔后心而去。

血池外,一名坤道早已脸色苍白,唇边一线鲜红渗了出来。

她没说话,只是一口舌尖血悄然喷落,洒在阵盘之上。

元气早已枯竭,却硬生生又逼出一缕,将那缕清气死死稳住,覆向血池。

“嗤!”

清光破空而至,恰似江上夜风。

那血刺不过轻轻一沾,便如纸灰入水,瞬息间无声溃散。

其余道人见状,也都不再迟疑。

一时间,阵中舌血纷洒,符盘滴落如雨。

阵盘之上清光大作,仿若旭日初升,照得整座寨子明如白昼。

血池猛地一震。

池水翻滚如沸,仿佛被烈焰炙烤,咕嘟咕嘟地泛起密密麻麻的血泡。

偶有几缕血气欲聚又散,像是挣扎,又像是哀鸣。

姜亮脚步未乱,手中长棍舞出棍如盖,一步步破血而入,直奔池底。

池底那截森白肋骨忽然剧颤起来,像是发了疯。

阴气猛地涌出,不再是先前那等虚虚森森的白雾,而是泛着深红血芒。

像是死物中硬生生逼出的一口生魂。

可还未等它近身,那根看似寻常的老木棍便横了出去。

铜箍上光微一闪,像是谁家窗纸后头一点灯。

那阴气来势汹汹,却仿佛烟雾撞钟,还没来得及挣扎,便溃得干干净净。

姜亮抡着棍,咬着牙,一声不吭,只将那一棍如山砸落。

“咔嚓。”

一声清脆,像瓷片碎地。

那截肋骨应声而裂,化作碎渣飞溅四散。

落地之后,竟一丝异动也无。

血池一僵,像是整片水面被瞬间按停。

清光犹在,血气未起,就这么被一棍砸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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