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颖,果然是个妙人!寻常文人写军歌,不是『岂曰无衣』便是『赳赳武夫』,他倒好,竟然如此直白,却偏偏让人听著热血沸腾!”

李靖却没有笑,他望著字轴的眼神愈发凝重,心中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他从前不相信什么天命之说。

纵观歷史,为强者而得天下。

可是自从温禾出现后,他却不得不相信了。

生而知之者,降临於大唐。

这不恰恰证明,天命在当今陛下吗?

会州之战,若无温禾提前警示,只怕那頡利便要一路南下,直达长安。

还有罗艺、李瑗等人。

以及火药、手雷和热气球、贞观稻、曲辕犁,桩桩件件都是温禾带给大唐的。

此等奇才,若非天命眷顾大唐,怎会恰逢其时地出现在陛下麾下?

“志玄,此事关乎全军士气,你亲自督办,即刻擬文,快马传往十六卫各营。”

“诺!”

段志玄收起笑意,郑重领命。

他虽性格爽朗,却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

陛下亲笔书写的口號,背后是对全军士气的期许。

高月见事情办妥,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李靖却捧著字轴久久佇立,直到段志玄將擬好的文书送来,他才回过神,指著字轴叮嘱。

“在文书里加一句,各卫统领需亲自领诵,每日操练前必念三遍!”

不过半日,这两句话,便像惊雷般炸响在十六卫的每一处军营。

右武卫军营的操练场上,程知节正光著膀子,指挥將士们进行负重跑。

他那標誌性的络腮鬍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却丝毫不影响他声如洪钟的呵斥。

“都跑快点!这点重量就喘成这样,要是頡利打过来,你们难道要抱著盔甲投降不成?”

就在这时,参军捧著一份文书快步跑来,高声道。

“宿国公!兵部急文!陛下有旨,传檄全军!”

程知节不耐烦地挥手让將士们暂停,接过文书扫了几眼,当看到上面的內容时,他先是愣了愣,隨即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小子!温小郎这两句话,说到老子心坎里去了!”

他一把將文书揣进怀里,大步走到队列前,唾沫星子飞溅地喊道。

“都给老子听好了!陛下传下两句口號,是咱们高阳县伯想出来的,都跟著老子念!”

程知节的声音如同惊雷,震得將士们耳膜发颤。

可將士们刚跟著念了一句,就被他打断。

“没吃饭吗?声音再大些!咱们右武卫是什么?是陛下亲点的先锋营!要是连口號都喊不响,再来!”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这一次,数千將士的吼声如同山崩海啸,震得远处的旗帜都猎猎作响。

程知节满意地点点头,指著队列最前方的几个年轻將士。

“你们几个,把这两句话写在营门的旗杆上!以后每天操练前,都给老子喊十遍!谁要是喊得有气无力,就去跑五十里负重!”

待將士们重新开始操练,参军凑上前来,小声道。

“將军,这温县伯毕竟年轻,咱们这般重视,会不会……”

“放你娘的屁!”

程知节眼睛一瞪。

“年纪轻怎么了?会州之战是谁出的主意?热气球是谁弄出来的?你小子要是能弄出这些东西,老子也天天把你掛在嘴边!”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

“这两句话看著简单,却是治军的根本,平时不拼命练,战时就得丟命,打仗不敢爭先,那还叫什么將士?温县伯这脑子,比咱们这些老骨头灵光多了!”

主要是,之前那张复合弓,可还在他这呢。

温禾也没有从他这里要回去,那定然是默认送给他了。

他一直没机会还这个人情。

今日便为他扬名了!

与程知节的火爆不同,右武候卫军营的尉迟恭正坐在营帐里,反覆摩挲著那份兵部文书。

他脸上的络腮鬍修剪得整整齐齐,眉头却微微皱著,似乎在琢磨著什么。

“吴国公都在外面等著呢,您看什么时候领诵口號?”

副將小心翼翼地问道。

尉迟恭性子耿直,治军极严,將士们对他又敬又怕。

尉迟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著文书上的两句话,问道:“你觉得这两句话,说得如何?”

副將连忙道:“陛下都亲笔书写了,自然是极好的!直白有力,能激励士气!”

“好是好。”

尉迟恭缓缓开口,语气里带著几分沉吟。

“可你想过没有,『首战用我』这四个字,不是隨便喊的,若是真有战事,首战必定是咱们上。到时候要是打不贏,岂不是砸了陛下的脸面,辜负了这口號?”

副將闻言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吴国公所言极是!那您看,咱们是不是该……”

“传令下去!”

尉迟恭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从今日起,操练时间延长一个时辰!负重再加三十斤!既然要喊『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就得有必胜的本事!要是有人敢偷懒,军法从事!”

营帐外,数千將士听到传令后,顿时瞪圆了眼睛。

这是要疯啊!

那个温禾,他离开百骑后,怎么还这么祸害人啊!

但尉迟恭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你不忤逆他也就罢了,若是和他意见不合,那他便会打到你意见统一。

不久后。

左武卫营里,秦琼正披著一件半旧的鎧甲,看著將士们进行马术训练。

他身体素来不好,常年带著伤,却依旧坚持每日巡查军营。

如今因为孙思邈调养了许久,他的脸色也越发的好了。

当参军將文书送到他手中时,他正靠在一棵树下休息。

借著树荫的光线,秦琼细细看著文书上的字,当看到“温禾”二字时,他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与温禾接触不多,却对这个少年印象极深。

特別是孙思邈之事,他可还欠著一个大大的人情。

若不是这身子骨好了,他这左武卫大將军的位置,只怕过几年就要拱手让人了。

“翼国公,陛下这旨意,可是给全军提气啊!”副將走上前来,笑著说道。

秦琼点了点头,咳嗽了两声,缓缓道。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道理我等谁不明白,可是却从未有人这么说出来,练兵口號本就该如高阳县伯这般直白的喊出来。”

他转头看向队列,声音里带著几分感慨。

“那咱们要不要也加练?像吴国公那样?”副將问道。

秦琼摇了摇头,道。

“不必,咱们左武卫的军纪本就严谨,只是这口號要融入日常,每日操练前领诵,吃饭前默念,让將士们把这两句话刻在心里。”

“另外,让伙房多准备些肉食和汤药,將士们训练辛苦,莫要伤了根本。”

他虽没有加练的命令,却用最务实的方式践行著口號的內涵。

当傍晚时分,將士们端著热气腾腾的肉汤,听到营中传来整齐的领诵声时,每个人的心中都暖洋洋的。

不愧是翼国公啊。

比起右武候卫他们可太舒服了。

与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將不同,负责宫禁守卫的右监门卫统领张士贵,看到旨意时的反应,更多的是一种警醒。

右监门卫虽不常参与对外征战,却肩负著皇城安全的重任,容不得半点马虎。

张士贵將文书贴在营帐的墙壁上,召集所有校尉开会。

“诸位,陛下传下这两句话,不是让咱们喊著玩的!”

他敲著桌案,语气严肃。

“咱们守卫的是皇城,是陛下的安危!若是有刺客闯入,或是有乱兵作乱,咱们就是首战的將士!『首战用我,用我必胜』,这句话对咱们来说,就是军令状!”

他当即下令。

“从今日起,宫门守卫每两个时辰换岗一次,换岗时必须领诵口號。”

那些將士一个个面面相覷。

守门本来就烦。

现在还要喊劳什子口號。

唉!

……

“不至於吧。”

禁苑飞鱼卫的操练场旁,温禾得知消息后,眉毛挑得老高,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不过是给飞鱼卫隨口提了两句口號鼓舞士气,李世民怎么还亲笔书写传檄十六卫了?

这两句话在后世军营里隨处可见,他早听出了茧子,倒真没觉得有多大惊世骇俗的地方。

“难不成是前世听习惯了有免疫,反倒看不出这两句话的威力?”

温禾摸了摸鼻子,暗自嘀咕。

不过据说巴顿,提出『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话后,二战时美军的训练好像確实提升了不少。

当然他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句话还是旅长本土化了。

不过温禾也没想到李世民会这么重视。

这下可好,他又迫出了回大风头。

其实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和低调的人才对。

“县、县伯啊,差、差不多了吧?”

一道带著哭腔的颤音从头顶传来,打断了温禾的思绪。

他抬头一笑,差点忘了操练场上还有个“风头更盛”的傢伙。

就在他面前,那座赶工半天建成的两丈高塔顶端。

赵勤被宽布条结结实实地捆在木柱上,原本黝黑的脸此刻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顺著脸颊往下淌,连带著绑他的木柱都在微微发抖。

温禾举著望远镜,將他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忍俊不禁。

“赵校尉,慌什么!”

温禾收起望远镜,朝著塔顶高声喊道,声音洪亮如钟。

“记住了,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可,可某不想面对啊!”

赵勤有些欲哭无泪。

那些兵士,看温禾喊得气势十足,便也跟著起鬨,纷纷朝著塔顶挥舞拳头。

“赵校尉一定要治好畏高啊!”

“赵校尉雄起!”

起鬨声浪里,赵勤的脸更白了。

他死死闭著眼睛,心里把温禾骂了八百遍。

什么消除恐惧,这分明是製造恐惧!

他寧可一个人冲阵,也不想这样被绑著。

早知道飞鱼卫的训练这么疯魔,他当初说什么也不接这个统领的差事!

放我下去!我要回家!

陛下救命啊!

士兵们看著顶上司官的惨状,先前建塔挖池的疲惫一扫而空,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俞飞拍著身边同伴的肩膀,憋笑道。

“没想到赵校尉看著威风凛凛,竟是个恐高的?”

他身边几个士兵也跟著点头,觉得这场景比看杂耍还过癮。

温禾听著底下的鬨笑,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慢悠悠转过身,走到不远处那处刚挖好的坑洞边。

这坑洞一丈深、二十步长。

选址极巧,一百多步外便是禁苑的河流、

之前他早让人挖好了一道水渠,此刻正有两名士兵守在渠口待命。

“传我命令,开渠放水!”

温禾扬声道。

守在渠口的士兵立刻扳动木闸,只听得“哗啦啦”的水声翻涌而来,浑浊的河水顺著规整的水渠奔腾而入,激起阵阵水。

士兵们渐渐收住了笑,纷纷凑到坑洞边,伸著脖子好奇地看著。

连塔顶的赵勤都偷偷睁开一条眼缝往下瞄。

两炷香的功夫过去,坑洞被水彻底填满,水面平静得像一面暗绿色的镜子,倒映著头顶的蓝天白云。

俞飞挠了挠头,凑到队列前小声嘀咕。

“挖洞灌水,县伯这是要咱们摸鱼解暑?別说,这天气泡在水里確实舒服。”

他身边几个士兵也跟著点头,觉得这倒是个体贴的安排。

“摸鱼?”

温禾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嚇得俞飞一哆嗦,连忙转身立正,脑袋埋得低低的。

温禾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可掬,“你们脑子转得倒是快,可惜猜差了。最近天气炎热,我確实想让你们凉快凉快。”

眾人此刻一头雾水。

温县伯这是何意啊?

不让他们训练,也不让他们接触热气球。

却让他们挖了一个大坑,用来摸鱼?

温禾走到队列正前方,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听令!卸去盔甲,依次爬上高塔,从塔顶跳进水坑!”

话音落下,操练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士兵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温禾,又看了看木塔和水坑。

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他们敢在百丈的高空朝著地面看。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会摔下来。

可如今要让他们主动从上面跳下来。

“县伯,这,这是不是太危险了?”有人问道。

温禾当即冷笑了一声,朝著那人看去。

“要不然你现在就回家,抱著你妻儿,那样不会有危险!”

“我还是那句话,平时多流汗……”

温禾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飞鱼卫全体齐声喊道。

“战时少流血!”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都给我上!”

俞飞攥了攥拳头,猛地抬头,高声道。

“县伯说得对!我先来!”

他说著便转身卸去了皮甲和锦袍,露出一身腱子肉,动作乾脆利落。

有了俞飞带头,其他士兵也跟著动了起来。

虽然依旧面带惧色,但没人再敢反驳。

站在塔顶边缘,他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和那片泛著冷光的水面,双腿忍不住发抖,脸色比刚才的赵勤还要难看。

“跳!”

温禾在底下大喝一声,声音里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俞飞闭紧眼睛,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巨响,水四溅,他的身体直直坠入水中,激起半人高的水柱。

这姿势,这水。

温禾最多给他打六分。

不能再多了。

好一会儿,他才挣扎著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脸色苍白,却朝著温禾举著拳头欢呼著。

他成功了!

“好!”

底下传来一阵响亮的喝彩声。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例子,后续的士兵胆子大了些,虽然依旧紧张,但动作明显快了不少。

第二个士兵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他爬上塔顶后,深吸一口气,学著俞飞的样子双腿弯曲,纵身一跃。

可惜姿势没掌握好,“噗通”一声后,他一头就扎进了水里,好半天才爬上岸,却依旧嘿嘿直笑。

“痛快!比在太阳底下晒著舒服多了!”

有胆大的就有胆小的。

轮到一个瘦高个士兵时,他在塔顶磨蹭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迟迟不敢跳。

温禾也不催促,而是亲自爬上了高塔,走到那个士兵身旁。

“害怕吗?”

温禾衝著他和善的笑著。

那士兵一愣,猛然转头,毫不犹豫的从上面一跃而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傻眼了。

温禾站在那,一脸的愕然。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你就跳的这么干脆?

我有那么恐怖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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