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朝廷大员的手段,仅止于此?.莫要小瞧这些官员们的算计!”

“江南道官场的水,比你想象的深得多!

绝远非金陵十二家能左右局面!

刺史韦观澜、学政杜景琛,这些大员的态度尚未明朗,贸然出手,只会自取其祸!”

“薛崇虎早已料到江南道会有人阻挠江行舟!……这篇达府污名诗,便是他提前埋下的示威棒!”

“谁第一个跳出来——”

“谁就会被他的污名诗给反击,成为下一个‘朱门宴’的主角!”

顾雍缓缓抬眸,眼中锋芒乍现。负手而立,目光幽深如渊。

看不懂这十篇[达府]文章背后的深意,那就是冒然冲上去送死!

顾庆阳骤然止步,后背蓦地渗出一层冷汗。

——他竟险些忽略了这篇杀机暗藏的污名文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短短十字,却是一柄悬在世家门阀头顶的利剑!一篇达府级别的污名诗词,一旦落在谁家头上,便是满门倾覆、遗臭万年的下场!

漕运使赵淮的结局,不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原来如此.”

顾庆阳喉头滚动,指尖不自觉地发颤。

难怪向来果决的兄长,沉吟如此之久,原来在盘算,江行舟这篇污名诗的意图!

这分明就是薛国公府早就提前布下的严厉警告!

谁先按捺不住,谁就会成为下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朱门宴”主角!

顾庆阳急得掌心沁汗:“若畏惧他的污名诗,难道就眼睁睁看他夺走‘江南四大才子'的封号?”

顾雍执起茶盏,青瓷映着冷光:“我已是举人,不过少个[江南四大才子]名头罢了。”

他忽将茶盖一合,脆响惊心,淡淡道:“倒是王谢两家,王墨青、谢栖鹤——他们既要在秋闱中举,又想争这[江南四大才子]的文名!”

“兄长是说?”

“打压江行舟,他们比我顾家更急!

你且去给这两家.添把火。

切记!

让金陵王谢两家的子弟,带头去打压江行舟!我顾氏.绝不当头!”

顾雍冷声指点道。

顾庆阳瞳孔骤缩,心惊肉跳。

兄长的手段比他还狠,不仅要打击寒门对手,还想让王谢这等“盟友”在前面抵挡江行舟的污名诗!

“是,兄长所言极是!弟定然小心不会当这出头雀!”

顾庆阳顿时醒悟过来,略一拱手,匆匆离开顾府,去邀约金陵府十二家,商议一起阻挡江行舟文名鹊起的对策。

金陵城中,《江南雅集》六月刊甫一问世,便洛阳纸贵,盛况空前。

各书坊的新书方上架,顷刻间便被众文士们抢购一空,竟至一书难求。

不过三两日光景,江行舟所作十篇诗文,《望庐山瀑布》、《一剪梅月满西楼》、《陋室铭》等等,已传遍金陵府,成金陵文坛热议之焦点。

但凡酒肆、茶楼,文人雅集之处,若不就此十篇高谈阔论一番,便显孤陋寡闻,落人之后。

毕竟,一次十篇达府文章载入《江南》,这实在是太罕见,江南道十府前所未闻,简直骇人听闻。

顾庆阳、谢云渺等金陵府的秀才们,连夜召集金陵十二家的数十位才俊,齐聚秦淮画舫。

画舫灯火通明,丝竹暂歇,唯闻众人议论纷纷。

“我谢府上下反复推敲,此事必有蹊跷!”

谢云渺拍案而起,“江行舟区区一介秀才,岂能独力写出十篇达府之作?

且风格迥异,涉猎广泛。

纵是当朝大学士、大儒,他们在秀才之时,也未见有此等才情!”

“不错!”

顾庆阳颔首:“依我顾府之见,此必是薛国公府暗中操盘,联合大周功勋集团,为其捉刀代笔,幕后供稿。

江行舟不过是个他们摆在台前的寒门傀儡,代理人罢了!”

“正是!我王氏亦作此想!”

王氏族中一位青年才俊霍然起身,愤然道:“而且,我今日还从江州人士的口中,打听到一桩更为蹊跷之事——这十篇达府之作,皆是江行舟在近一年内所作。

而此前十五年,他竟连一篇像样的[出县]文章都未曾写出!”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此等情形,若非大周勋贵集团暗中为其铺路,助他在科举夺魁,还能作何解释?”

“竟有此事?”

众弟子们不由大喜过望,眸中升起火焰,战意瞬间熊熊燃起。

这种代笔捉刀的手段,他们这群金陵士子,实在是太熟悉了!

自然,也十分清楚其中的弱点!

“很好!

那就确凿无疑,必然是薛国公府在幕后捉刀!

一旦没有勋贵集团在幕后供稿,他自己定然缺乏应变写诗之力。”

谢云渺冷笑一声,折扇一合:“既如此,那就好办了!我等何不设一局,逼他现出原形?”

顾庆阳沉吟:“谢兄之意是……?”

谢云渺眼中精光一闪:“他既然无真才实学,完全是倚仗勋贵集团幕后捉刀,必无法临场即兴做文章。

只需举办一场诗会,决不让他有机会提前准备!当场命题,即兴赋诗——

届时,他若支吾搪塞,或词不达意,其文名便是不攻自破!”

“好!”

“现场即兴作诗,他定然要被吓得瞠目结舌,原形毕露,丑态尽出!

今日,十篇达府,全城追捧其文,风头已经压过我金陵十二家!

明日,原形暴露,定然是满城痛骂、唾弃!”

众人闻言,纷纷击掌称妙。

“好!既然要试,那便试个彻底,将他的面目彻底暴露!”

谢云渺折扇一展,眼中锋芒毕露:“如今江南十府的秀才也陆陆续续汇聚金陵,正为秋闱而来。

不如我们借此良机,广发邀帖,就在这秦淮河最繁华热闹之处——设一场盛大的【金陵十二家诗会】!”

他抬手一指窗外,河畔灯火如昼,人流如织,画舫笙歌不绝。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这【金陵十二家诗会】,乃是金陵四望族、八名门子弟所设,不定期举办的诗会。

非名动一府之秀才,不得入席。

江南道十府的秀才,莫不以受邀参加诗会为荣,跻身金陵顶级望族门阀的圈子。

纵使无缘入场,能旁观一席,亦足以夸耀乡里。

顾庆阳抚掌大笑:“妙极!届时当众命题,众人即席赋诗,高下自判。

他草包一个——必定会在江南十府的才子面前,原形毕露!”

“正是!

我等不过‘以文会友’,可从未栽赃陷害,污他清誉!

他才思枯竭,当众出丑,原形毕露。那也是自己学艺不精,自取其辱,怨不得他人!”

画舫内,夜风拂过秦淮,河面碎金摇曳。

“他若一篇[出县]都做不出,那可就有好戏看了!你们说,《江南》书刊,会不会一怒撤稿?”

“周敦实老翰林大人,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众人抚掌,相视大笑,越说越是得意,仿佛已然拿住江行舟致命的七寸,个个眉飞色舞。

“王兄!谢兄!”

顾庆阳长揖及地,广袖垂落如云,“金陵十二家向来以王谢为尊。此场[金陵十二家]诗会,自当二家执牛耳,领袖群伦。”

谢云渺闻言,眉峰微蹙。

江南十二家,四大望族八大门阀,虽以王谢实力最盛。

但余下十家却素来不甘为末,何曾如此直白地俯首称臣?这顾庆阳今日竟破天荒自居末席,倒教人疑惑。

“也罢,这场诗会便由我王谢两家牵头吧!”

谢云渺也无暇细想,心中还在寻思如让江行舟暴露的更彻底,随口朗声应下,玉冠映着烛火,粲然生辉。

此刻,秦淮河上金波潋滟,画舫雕窗内暗香浮动。

金陵十二家的众年青文士们谈妥此事,眼眸在琉璃灯火中明灭闪烁,不由开怀畅饮,笑意盎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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