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偷懒不成

他抬起那条融合了归墟不腐尸臂的左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握紧。

黑色的血管在手臂上暴起，灰白色的皮肤下，隱约有东西在蠕动。

“但是这种痛苦————我却一样要承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不甘：“为什么只有我承受这种痛苦？！我要让你们所有人————也犹如我一样痛苦！！！”

说完，他仰天嘶吼。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而是亡灵对生者最恶毒的诅咒。

嘶吼声中，他浑身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轰—！！！”

空气炸裂。

一品。

不，不是普通的一品。

是融合了归墟不腐尸臂、吸纳了墟鬼、处於一种诡异半生半死状態的怪物。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李文泽先是一惊，隨即狂喜：“有顏先生助我，何愁不能剿灭尔等逆贼！”

他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快意。

而下方，大乾水师的士兵们见状，士气也瞬间暴涨，喊杀声震天。

反观化龙门一方，则陷入了死寂。

李雪晴的眉头紧紧皱起。

她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將玉玲瓏完全护在身后。持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品————”

她的声音很轻，但带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门主，这人不对劲。”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若是出现变故————还请门主立刻离开，属下將为门主断后！”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確：打不过，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会拼命拖住他，你找机会逃。

李雪晴不惧任何同境界的强者。

她的毒术诡譎，武学精湛，实战经验丰富，就算对上李文泽这种老牌二品巔峰，她也有信心战而胜之。

但一品————

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层次。

二品与一品之间的差距，比三品与二品之间的差距更大，大到已经不是依靠毒功、武意、或者战斗技巧就能弥补的。

就算她和玉玲瓏联手，恐怕也————

所以，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玉玲瓏站在李雪晴身后，看著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

紫裙在黑色气息的衝击下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

那是一个护卫的姿態，一个隨时准备为她赴死的姿態。

玉玲瓏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感动，有愧疚，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李长老————”

玉玲瓏轻声开口：“我有话想说。”

李雪晴头也不回，目光死死盯著远处的顏渊南：“门主，可以等到战胜之后再说。”

声音很稳，但玉玲瓏听出了一丝紧绷。

李雪晴在紧张，在警惕，在全神贯注地评估著敌人的威胁。

这种时候，確实不是说这些话的好时机。

但玉玲瓏等不了了。

她必须现在说。

因为此刻，她心血来潮，勇气难得。

因为此刻，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因为此刻，如果她不说，她担心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勇气开口。

“不！”

玉玲瓏的声音忽然提高，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我现在就要说！”

李雪晴身躯微微一颤。

她终於回过头，看了玉玲瓏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有关切，有疑惑，还有一丝被打断专注的不悦。

玉玲瓏深吸一口气，迎著李雪晴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此战胜后，我————我想要放权。”

她顿了顿，看到李雪晴眼中闪过的惊愕，继续道：“並且若是以后时机合適了，我想要————卸任门主之位。”

海风忽然停了。

不，不是停了，是李雪晴周身的气息凝固了。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像是被冻结的雕塑。

那张总是冷峻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的眼睛瞪大，瞳孔收缩，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放权？

卸任门主之位？

这八个字，像八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看著玉玲瓏，目光从震惊，逐渐变成不解，变成困惑，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心痛。

为什么？

她们这么多人，奋斗一生，牺牲一切，不就是为了復国伟业吗？

不就是为了將眼前这个女子推上皇位，重现大虞荣光吗？

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化龙门蒸蒸日上，实力空前强大，大乾朝廷却日渐衰败，復国的希望从未如此清晰。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们心中的希望，她们效忠的主君，她们毕生理想的寄託却要放弃了？

这让她如何接受？！

李雪晴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

她的手在颤抖，握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青筋暴起。

她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死死地盯著玉玲瓏，眼中充满了痛苦、不解、还有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玉玲瓏察觉到了她的痛苦。

她微微垂下头，避开了李雪晴的视线。

她何尝不知自己这话，会给李雪晴带来怎样的打击。

她不愿如此，她不想伤害这个一直保护她、支持她、將她视为一切的人。

可她不得不为。

她不想再当这个门主了。

不想再背负那些沉重的期望，不想再看著弟子们为了一个虚无縹緲的梦想去死，不想再活在別人的理想中，失去自己的人生。

良久的沉默。

李雪晴胸膛的起伏，渐渐平復下来。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那些激烈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的平静。

“门主————”

她的声音很沙哑：“还请等此战结束之后，我们再说这件事吧。”

说完，她转过身，重新面向远处的顏渊南和李文泽。

持剑的手，依然稳如磐石。

可她的背影，却透出一种玉玲瓏从未见过的————苍凉。

而此时的顏渊南，並未看向玉玲瓏和李雪晴，也未看向李文泽。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在下方海面。

锁定在那个站在大蛇身旁的光头巨汉身上。

梁进。

而梁进此时正悬浮在大蛇的旁边。

他衝著大蛇指了指天上的顏渊南，开口道：“老兄，继续上去干他啊！怎么停住了？”

大蛇闻言，不悦地瞪了梁进一眼。

它身形一动，继续在大海之中游动。

“雄霸————”

顏渊南开口，但其中的恨意却清晰可辨：“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他抬起那条融合了归墟不腐尸臂的左手，指向下方的大蛇：“那神兽尚处幼年，还没有成长成熟，天赋神通更未觉醒————它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庞大的身躯飞行！”

顿了顿，他冷笑道：“只要我飞得足够高，它根本碰不到我分毫！而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玉玲瓏和李雪晴，最终回到梁进身上：“————都得死！”

梁进闻言，挑了挑眉。

他抬头看著顏渊南，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

他相信这话。

因为他认识大蛇三年，见过它在地上翻江倒海，见过它在海中兴风作浪，可確实从未见过它飞行。

最多，就是跃出水面十几丈，但那和真正的飞行，是两回事。

看来，顏渊南早就摸清了这一点。

而此时，李文泽也开口了。

他悬浮在顏渊南身侧，居高临下地看著梁进，声音洪亮，传遍整个战场：“雄霸！你是朝廷册封的东南水师游击將军，此战胜后，本总督將上奏朝廷为你请功！到时候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而现在，到了你为朝廷效命的时候了！”

“將化龙门余孽扫平，表现给本总督看！”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化龙门弟子们目瞪口呆，大乾水师士兵们面面相覷，就连铁蛟帮残存的海盗们也忘了愤怒。

雄霸————是朝廷册封的將军？

他真是————朝.的人？！

李雪晴猛地转过头，冰冷而仇恨的视线死死钉在梁进身上。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果然！

果然如此！

这个恶贼，果然是朝廷派来的臥底！

“门主！”

李雪晴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雄霸这狗贼，果然早就投靠了大乾朝廷！”

“今日我化龙门恐怕要面临大劫！一会属下为您拖延，还请门主去同神龙匯合，寻机会突围！”

她的语速极快，充满了决绝：“有神龙在，那些朝廷狗官不敢轻易动手！只要门主活著，化龙门就还有希望！”

她的判断很准確。

如今朝廷一方，李文泽虽伤但战力尚存，顏渊南更是蜕变成了一品怪物。

而化龙门这边，她和玉玲瓏联手或许能对付李文泽，但绝对敌不过顏渊南。

如果这个时候，梁进再倒戈————

那將是真正的绝境。

神龙虽然有一品之力，但它无法飞行，守护范围有限。

在神龙守护范围之外的所有化龙门弟子、长老、船只————都將成为待宰的羔羊！

灭门之祸，就在眼前！

然而，玉玲瓏却微微摇头。

她的目光，越过李雪晴，落在下方海面上的梁进身上。

那目光很复杂，有迷茫，有困惑，但最终，却化作一种奇异的坚定。

“李长老，我信任雄霸。”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海风中传开：“他绝对不会背叛化龙门。”

李雪晴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信任？

到现在了，门主居然还在信任那个恶贼？！

他当然不会背叛化龙门一因为他根本就是朝廷的人，他效忠的本就是大乾，何来背叛之说？！

李雪晴心中充满了憋屈、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门主会对雄霸如此信任？

为什么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门主还在执迷不悟？

而就在这时——

梁进抬起头。

他看了一眼高空中气焰滔天的顏渊南。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

“原本想要在这场战爭之中，偷个懒。”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骨骼发出啪的脆响。

那张凶恶的脸上，那条狰狞的伤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但如今看来————”

他脚尖在虚空中一点。

没有真气爆发，没有声势浩大，他就这样，凭空踏出了一步。

一步，十丈。

“还得我亲自出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

“呼——！！！”

梁进整个人，化作一阵狂风，直衝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