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周乙打了声招呼。
“周队长。
“金小宇的死你怎么看?”高彬睁开眼问道。
“很明显,有人泄密,知道了李松泉要来哈尔滨。
“而且这个人知道金小宇擅长描摹人像。
“在无法刺杀李松泉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先除掉金小宇。
“毫无疑问,这是一步好棋、妙棋。”
周乙一脸正然道。
“你说的很对。
“哎呀。”
高彬像是发冷似的搓了搓膀子,接着说道:
“我最近总感觉不对劲,就像厅里藏了个幽灵,时不时就会有后背发凉的感觉,好像咱们的行动敌人都知道。”
“你说我们中间是不是有鬼啊?”他指了指周乙。
“我两年没回厅里了,说实话新人太多了,我也不尽了解,某些方面真不好说。”周乙神色如常道。
高彬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道:“明天我给陈景瑜打个电话,让他再过一遍厅里的档案。
“保安局这帮人现在也是滑了。
“很多时候嫌麻烦,查一半就结了。
“比如你太太的档案,说是奉天哪所学校毕业的,一查能查出好几个版本。
“这帮人现在是真不靠谱。
“打个比方,你别介意。”
他摆手笑道。
门面上,他总能做到严肃中带着令人亲切的活泼,配上那张微圆的脸蛋,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是啊,光学校这一件事,一天打七八通电话,我都烦了。”周乙附和笑了笑。
他接着道:“不过厅长,我觉得也未必就是厅里的人。
“也可能是齐齐哈尔方向出了茬子。
“李松泉被逮捕的消息,指不定早早就被人放出风了。
“至于金小宇擅画,村上队长这么一搅合,再加鲁明的大嘴巴,稍微有点能力的一打听就能知道。
“所以,我在想你最近是不是着了风寒?
“我知道有一家中医馆,抽空您去拔拔火罐,应该会有点效果。”
周乙风趣笑道。
“嗯,有道理。
“这人上了岁数,啥乱七八糟的病都能找上门来,就这么定了,改天咱俩一块去。”高彬很从容的接过包袱道。
“我听智有说,你前几天晚上去他家了。
“说实话,我很高兴。
“这小子带着小李他们把你家都快翻烂了,我怕你心里有疙瘩,本还想着让他登门拜访给你赔个不是的。”高彬道。
“科长,我也是担心智有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主动先拜访他。
“大家都是同事,公事公办嘛。
“能理解。”周乙淡淡道。
“那你见过他的女朋友了?”高彬问。
“见过了。
“长的还行,就是年纪好像大了不少,我觉得配不上智有。
“不过,显然他有这个觉悟。
“他打发了那个女人,亲自把他送上了去奉天的火车。
“我当时就在车里,错不了。”
周乙知道高彬想知道那天晚上自己的行踪,索性就直说了。
“几点的车?”高彬问。
“大概七点多?
“具体不太记得了,等智有顺道把我送回家时,差不多是七点四十左右了。”周乙想了想,回答道。
高彬一听,心里略微放松了些。
金小宇被枪击时,大概是晚上七点半。
也就是说周乙那会儿跟智有在车里,排除了蒙面杀人的嫌疑了。
这事归鲁明查。
鲁明不敢明着问周乙,只能自己旁敲侧击了。
“哎。
“我告诉你吧,戴笠派了个军统老手来哈尔滨开设东北区,李松泉见过这个人,代号冯老板。
“原本指望金小宇能画出来,搞个突击。
“现在好了,哈尔滨的画师找了个遍,画出来没一个像的,错失良机啊。
“你说这画画咋就这么多门道?”
高彬颇是有些苦恼。
“艺术这种东西很玄,像金班长这样的天才,世间罕有。
“他死了对咱们警察厅的确是巨大损失。”
周乙神色悲哀道。
“现在好了,人家的巴掌呼我脸上来了,我还没法打回去。
“气啊。”
高彬起身走到沙发边,喝了口温茶水道。
“科长,这才哪到哪,更气的在后边呢。
“你看看这个。”
周乙从口袋里掏出了磺胺抗生素药瓶。
“这是哪来的?”高彬接了过来,颇是惊讶。
“我的线人在黑市关大帅一个手下那顺来的。
“我查过了生产批号,是奉天那边药厂产的,从满铁株式会社被抓的那个红票间谍口中得知。
“他倒腾的就是这一批次的药,包括那辆三菱卡车也是他安排的。
“也就是说,这批药正是红票运上山给抗联的药。
“根据线人的情报。
“这批药极有可能落到了老驼山西峰一个叫‘过三江’的匪徒手里。
“过三江平素抢掠的货物,就是靠这个关大帅走私的。”
周乙按照洪智有所教说道。
“好大的胆子,他们连抗联的东西也敢抢了?”高彬颇觉不可思议。
“平时自然是不敢的。
“这不珠河一带的大清剿把抗联第八军打残了,老驼山上现在只有个四大队,减员严重。
“过三江手下有两百多号人,又吃好喝好的。
“这帮人过去还能打着投降的幌子,跟抗联扯扯皮。
“现在嘛,估计早不把四大队放眼里了。
“这当口的抗生素可比黄金还贵,土匪能不馋吗?”
周乙笑道。
“土匪好说,关东军早就想清剿这帮祸害了。
“但这个关大帅可是咱们哈尔滨码头一霸啊,不是有句话吗,哈尔滨的白天日本人跟咱们说了算,晚上他关大帅说了算。
“这个人作威作福了很多年,背景很深。
“像这种老鸟一般很狡猾,不会亲自下场碰这些赃物。
“咱们要没有确凿证据,抓不到他的把柄,到时候会很被动,很麻烦啊。”
高彬可不是刘魁那样的莽夫,莽夫坐不到这个位置。
“这样,你把鲁明和刘魁叫来,听听他们的意见。”
高彬是既想立功,又不想背锅,眼珠子一转吩咐道。
“洪股长要叫吗?
“他认识村上队长,万一要动用宪兵好说话。”周乙道。
“也行,一并叫上吧。”高彬点头道。
片刻三人来到了办公室。
高彬指着桌上的小药瓶,把周乙的调查说了。
鲁明有些不是滋味的看了药瓶一眼。
玛德,这么大的线索,怎么就落周乙手里了。
“科长。
“这个关大帅跟高官韦焕章是同乡,跟村上队长,还有道里、傅家甸等很多警署署长都有来往。
“据说,哈尔滨十个署长有九个是他的拜把子兄弟。
“连王济安市长也是他的座上宾。
“不好搞啊。”
鲁明一看头功没了,不太想碰这得罪人的事。
“有啥不好搞的,不就是一条地头蛇吗?谁出的药,抓谁。
“顺着往上捋,还怕查不了他?”
刘魁一瞪眼,不爽说道。
“想简单了。
“查到他又怎样,通匪又不是什么大罪,回头他把手下一卖说自己不知情,谁能动他?
“他能纵横哈尔滨这么多年,又是什么商会会长,中日友好大使,乱七八糟的头衔一大堆,背后保他的人肯定不少。
“要是奔着通匪去查,我看这案子不用办了。”
高彬摆了摆手,直言道。
周乙本想说话,但他知道洪智有说话更有分量,不由看了后者一眼。
洪智有会意,插了一句:
“科长,既然通匪查不倒他,那给抗联运输药物呢?
“我们只要一口咬定关大帅给山上抗联暗中输送药物,有这一条,别说韦焕章,就是张景惠、溥仪也不敢保他。”
“嗯,关键还是证据,药在哪?”高彬拍了拍手心。
“我的人说,药物在山上。”周乙道。
“科长,依我看这事不办不行。
“私自运输药品,这可是日本人的大忌。
“关大帅连这种事都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撒野,这不是骑在警察厅头上拉屎撒尿吗?
“不办了他,还要咱们干嘛?
“干脆个个去混码头,岂不是更好。”
刘魁拍桌,勃然大怒。
“行啊,那你们去查,先试他一瓜瓢,看能不能摁下去。
“要你们没劲,摁浮起来了,可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高彬见侄子主动上杆子,口风略微松了松。
“这事我带队来做,出了问题……高科长顶着。”周乙笑道。
“不。
“是上边顶着,待会我就跟白厅长打报告。”高彬干笑一声,可不接他这茬。
“我建议先抄了他的茶馆赌场,抓了那几个卖药的,再请几个记者来,让他们把这事往抗联、红票地下组织扯。
“事闹的越大越好。
“这样保他的人就会越忌惮。”
洪智有提议。
“这个建议不错。”鲁明第一个附和。
“同意。
“鲁明、刘魁,你们先放下手上的活,全力配合智有先把关大帅这事给平了再说。”
高彬手一挥,当即拍板。
鲁明和刘魁同时看向周乙,皆是抱不平。
科长特么是真偏心啊。
周队长刚说要带队,科长一挥手就把指挥权给了亲侄子,关键给的还这么冠冕堂皇。
“有问题吗?”高彬背着手,目光在几人脸上扫来扫去。
“没问题。
“您是科长,我们都听您安排。”周乙脸上刻意闪过一丝不快。
“科长,还是我配合周队长吧。
“哈尔滨我不熟。
“再说了,我也镇不住这帮家伙,别回头把我给削了。”
洪智有幽默一笑,把指挥权又给了周乙。
“也好。
“那就听周队长的,干活去吧。”高彬欣然笑道。
他是故意的。
一来是明着告诉鲁明这些人,智有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让他们把眼擦亮点。
尤其是刘魁这蠢货,不要见着就喷,那会影响侄子的威信力,不利于日后晋升。
再者,也能让智有卖周乙个好。
当然这种没彩排的临时戏,前提得是智有能接住。
显然,智有话接的天衣无缝,没令他失望啊。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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