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高时明眼皮都没抬。
“乾爹。”高逢秋又唤了一声。
“有事?”
“金忠金公公来驛站了。”
“金忠?”高时明睁开眼,侧过头,“谁啊?”
“就是那个被派到天津来,负责建设造办厂的內臣啊。”高逢秋说。
“哦。他啊。”高时明想起来了,“庞天寿就是奉命来审他的吧?”
“没错。”高逢秋点头。
“他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们才刚来一会儿他就到了。”高时明轻哼道。“他去找庞天寿了?”
“应该是。”
“应该?”高时明蹙眉。
“儿子刚才出去,正好碰见了他。他问我您有没有空閒。我想著需要避嫌,所以就先搪塞了他,並请他去找庞公公。”高逢秋解释道,“之后,儿子就去给您取药了。我回来的时候,金公公已经不见了,但他的轿子还停在那儿。我没有多问,直接回来了,所以说是应该。”
“取药?取什么药?”高时明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就是解晕正气的药啊。”高逢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捧到高时明的面前。“儿子用来搪塞金公公的由头就是您晕船难受,需要吃药正气,自然得去拿药啊.”
“不吃,滚。”高时明信奉“是药三分毒”的理念,即便脑子有些昏沉也还是不愿意吃药。
“是。”高逢秋捧著药瓶,訕訕转身。刚走了两步,高时明的声音又追了过来:“叫你给餉部衙门递的拜帖你递出去了吗?”
高逢秋停下脚步,回过头说:“还没呢。”
“那你回来干什么?”高时明眉头一皱。
“做戏做全套嘛。我得先回来把药拿给您才不会露馅啊。”高逢秋訕訕笑道,“不然让人看出来儿子这是在撒谎骗人,不就白白得罪人家了吗?”
“小兔崽子,鬼精鬼精的。”高时明白了他一眼,又重新躺了回去。“我现在已经吃了药了,赶紧把拜帖递出去。”
“是。”高逢秋应了一声,又转身出门找驛丞借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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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天寿和金忠都是从五品的局副,所以两人没有坐出个高低上下,而就这么並著肩坐在前院正厅的明间里。正对著进出的大门。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经得起查吗?”庞天寿斜靠在圈椅的扶手上,脸上掛著疲惫的笑。庞天寿虽然不像高时明那样晕船,但这一路舟车劳顿,也还是难免倦怠。
“千真万確,怎么会经不起查呢。”金忠弓著腰杆,赔著笑脸,屁股也只坐了半边。“人手是宝坻、香河二县征来的,建材是工部督办的,港口的建设是巡抚衙门在管,给西洋人结算的商货也是户部押来的。我们就是做个规划,监督施工,从中协济,就算是想乱搞也没处下手啊。”
“好。”庞天寿坐直了些。“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请金兄不要介意。”
“庞兄但问就是。”金忠哪敢说不。
“金兄出宫有几个月了。往来交际,应该收了不少钱吧?”庞天寿一脸平静地问道。
金忠倒吸一口凉气,脑门上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他张开嘴,立刻就要否认,但庞天寿却抬手止住了他:“你別急著说没有。肯定有。你怎么也是宫里出来的人,就算万事不沾手,那些文官武將、士绅商贾也难免惦记著你钦使的身份,给你送点儿节敬。”
“我我.”金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庞天寿见金忠不说话,便又道:“世忠。我是看在咱们同属於內官监的份上才明著点你的。这只是一件小事,你自己上报比之后查出来要好得多。要是西厂的娃娃过来问话,就不是我现在这態度了。”
“好吧,多谢庞兄提点。”金忠侧过头,半嘆似的说道,“我確实拿了,但不多。这几个月迎来送往,拢共攒了二三千两银子吧。”
“到底是二千还是三千?”庞天寿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我没细算过,”金忠摇头。“但林林总总加起来,二千五六百两应该还是有的。”
“都是银子吗?”
“不都是银子。非要细说的话,银子还是小头,加上布匹、丝绸、珍玩之类的,总共应该是二千五六百两。如果单算现银的话,也就千把两.”金忠突然有些口渴,下意识地往茶几伸手,却摸了个空。
见此情景,庞天寿立刻扯开嗓子,朝门外喊了一声。“磨蹭什么呢!茶还没泡好吗?”
“快了,快了!”不远处的小灶房立刻传来一声应答:“水马上就烧开了!”
“真是的”庞天寿回过头,冲金忠抱了个歉:“坐了这么久也没能让你喝上一口热的,真是抱歉。”
金忠被庞天寿先前那一嗓子喊得猛一激灵,但这会儿也只能勉强掬起笑,摆手道:“庞兄言重了。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庞天寿笑了笑,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都有哪些人给你送了礼?”
“很多,上上下下都有往来。”金忠抬起手,揩了揩额头的冷汗,说道:“多的百把两或者十几匹绸缎,少的就是玉石、瓷器之类的玩物。当然,我也会还礼,所以我才说那些东西是迎来送往攒下的。”
“上上下下。”庞天寿捉出一个词,往深里问道:“这个上上能上到哪儿去?”
“能上到餉部毕侍郎、察院孙中丞、三卫掌卫事、海防李游击。”
庞天寿並不意外:“他们都给你送了些什么?”
“就是一些常规的节敬和礼物。”金忠说,“都不是什么特別值钱的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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