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书办便把刚抬起来的屁股放回到椅子上:“右堂还有什么吩咐?”
“天津那边的文移,是哪天送来的来著?”毕自严拿过一道公文,在面前展开。
“天津的文移”蒲书办略一思索,回道:“四天前。”
“已经四天了吗……”毕自严眼睛一斜,喃喃自语。
蒲书办连忙翻开面前的备忘录,指著其中的一行字確认道:“是,天津那边最近的一道文移確实是四天前送来的。说的是钦差即將东行北塘的事情。”
“驛站那边有新的消息吗?”毕自严问道。
蒲书办摇了摇头:“还没有。要不要派人去找一下?”
“可以。”毕自严点点头,“毕竟是钦差,重视些也好。让驛站派人去,有消息立刻报来。”
“是。”蒲书办连忙应下,起身就要往外走。
“另外,”毕自严提笔落墨,一心二用,“把见那个洋番人的事情往后面排,不要急著给他回函,等我先见了那些钦差再说。”
蒲书办脚步一顿,又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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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塘驛站立在河道旁的高地上,青砖灰瓦,门前掛著两盏褪色的红灯笼。若论起这驛站的来歷,倒有段说道——大明开国时,北塘不过是渤海湾边的荒滩,唯有一座隶属天津右卫的烽火台,孤零零立在土坡上,夜里点起狼烟,警示海上的倭寇与海盗。直到嘉靖年间,东南倭患蔓延至北方,朝廷在沿海险要处设卡布防,北塘地区才有了一个隶属於宝坻县的,专门负责传递海防情报的驛站。
抗倭援朝期间,朝廷初设天津巡抚,专管海防,一时没有衙门,巡抚便將这座驛站当成了临时的行辕。直到天津巡抚衙门,也就是如今的北塘餉部衙门落成,驛站才復归本职。
巳时中,阳光洒在海河的河道上,泛著粼粼金光。驛丞彭毅坐在码头外的遮阳棚下,身下是张藤编的躺椅,身旁两个驛卒拿著蒲扇,慢悠悠地给他扇著风。
遮阳棚外,是忙著转运粮食的河工,他们在漕运码头上来来往往,脚步声与號子声混在一起,吵得彭毅那颗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更加烦躁。
六天前,北塘驛站收到了天津驛站发来的消息,消息说皇上派了个钦差使团来塘沽考察。不日便会到达北塘,可他这几日天天带著人来码头等,却总不见官船的踪影,弄得他夜里连觉都睡不踏实。
“老爷,老爷。”一个驛卒突然喊了起来,“您看那边!”
彭毅猛地睁开眼,顺著驛卒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水面上,两艘漕船正缓缓驶来,两艘船头各插著一面明黄色的旗帜,上面绣著“钦差”二字,在风里飘得猎猎作响。
“来了来了!真的来了!”彭毅一下子从躺椅上翻起来,动作又快又急,藤椅都被他带得晃了晃。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朝著身后指指点点:“你,去餉部给毕老爷报信。你,去金公公那里通报。你,去高公公那里通报。快快快!跑起来!”
“是!”三个驛卒狼狈应声,拔腿就跑。彭毅则带著剩下的几个驛卒,快步朝码头栈道迎去。
约莫两刻钟后,两艘掛著钦差官旗的漕船驶到了码头边上。縴夫们弓著腰,拽著船绳一步步往后退,船身缓缓靠向栈道,水在船帮边泛起白浪。
船上的水手探出身,將粗粗的驻船绳扔向岸边,“啪”地落在栈道上。几个驛卒连忙招呼河工过来,七手八脚地將船绳系在岸边的石桩上,打了个结实的结。
船停稳后,水手们搬开船舷上的挡板,放下一块宽木板搭在栈道上,成了临时的跳板。
第一个踏上跳板的,是前些日子奉毕自严之命去寻找钦差的驛卒,他刚沾上地,就转过身,殷勤地朝船上伸出了手:“高公公。来。小的扶您。”
不过接著从船上下来的人却不是高时明,而是穿著青色差役服的何孝魁。他看也没看那驛卒,三两步就跳了下来,稳稳噹噹地落在栈道上,隨后转过身,朝船上伸手:“东家!慢些,別摔著了。”
高时明拧著眉头,扶住何孝魁伸过来的手,慢慢走下跳板。那驛卒没得到理睬,手僵在半空,只好訕訕地收回,赔著笑在旁边说些请钦差们小心的客套话。
高时明坐了一路的船,习惯了不少,但还是难免难受,他在栈道上站了一会儿,微微闭著眼,呼吸了几下,才慢慢地睁开眼。
彭毅快步走了过来,他一上来就对著高时明拱手躬身:“卑职北塘驛站驛丞彭毅,拜见钦差!敢问钦差高姓大名?”
“我是海关总署署长高时明。”高时明摆了摆手,声音还是有点儿虚。
“原来是高署长!”彭毅又作了个揖。
这时,西厂外稽司稽查方正化,西厂执行局第二司副提领许芳,还有內官监审计局局副庞天寿等人,也从另一艘漕船上陆陆续续地下来了。
彭毅见状,又连忙迎上去,对著三人躬身行礼。方正化生性冷淡,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继续朝著高时明站的地方走去了;许芳也是摆了摆手,没说话;庞天寿倒是相对温和,承了一礼:“劳彭驛丞在此久候。”
高时明渐渐缓过些劲,但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他看著彭毅,也不介绍剩下几人,直接就道:“彭驛丞,我们此次过来,可能要在北塘驻留一段时间,希望贵驛能照规矩办理食宿。”
彭毅连忙直起身,脸上笑容更盛:“高公公放心!卑职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等著璫爷们光临呢!”
高时明微微頷首,朝彭毅抬了抬下巴,“那就有劳彭驛丞带路了,咱们先去驛站歇歇吧。”
“是是是!”彭毅连忙侧身,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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